韓白蘞醫術是挺厲害的,但他畢竟不是神仙。
人送過來的時候明顯已經不行了,哪怕他使出渾身解數,最後還是沒能避免一屍兩命的慘劇。
這起悲劇本來沒韓白蘞什麼責任,可無奈這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黑心人,為了推脫責任,不惜將罪名扣到無辜之人的頭上。
潘家的老太太,恰好就是這樣一個黑心肝的!
她雖然是個橫的,可也怕兒子知道真相之後大發雷霆,到時候不聽她這個媽的話,甚至不給她養老送終,那可就麻煩了。
於是,等打工的潘建明接到通知急匆匆趕回家,就從潘老太太嘴裡得知,自己媳婦之所以一屍兩命,那都是因為韓白蘞醫術不行,把人給治沒了!
潘老太太顛倒黑白,非說好好的人,送到衛生所就沒了,大人小孩都沒了。
當年那場災難裡,韓家落得個家破人亡,潘家可謂“勞苦功高”。
隻不過韓家仁慈,麵對這樣的仇怨,他們也頂多是不跟潘家來往。但如果潘家人去看病,他該治就治,從來不馬虎。
誰也沒想到,潘老太太為了讓兒子相信她的說辭,連這段恩怨都一起拉出來哭嚎。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韓白蘞這是借機報複,故意不好好治療,甚至有可能做了什麼手腳,才會導致一屍兩命!
潘建明本來就不是很聰明的人,兩家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或者說,村裡人都知道。
如今他媳婦孩子全沒了,人本來就不太清醒,被他媽這麼一嚎,直接就失了理智,扛著菜刀就去韓家砍人。
那天,除了外出看病的韓白蘞,韓家人全部命喪在他的菜刀之下,包括年幼的孩子!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潘建明直接被判了死刑。
一夜之間家人全沒了,換了任何人都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韓白蘞一夜白了頭。
潘建明的判決下來之後,韓白蘞離悄無聲息地開了村子裡。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但幾個月後,他又回來了,依然每天忙著給人看病,依然收費公道,依然會對有需要的人免治療費甚至贈藥。
唯一不同的是,他變白的頭發再也沒有黑回去,人也變得寡言少語起來,如非必要,他幾乎不會開口。笑,更是跟他絕緣了。
閒下來的時候,他總是拿一張小凳子,坐在衛生所門口,抬頭呆呆地看著天空,一看就是半天……
故事講到這裡,韓怡然已是淚流滿麵,聲音哽咽,再也講不下去了!
再看韓誌傑,情況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有關於養父的故事,他們沒有親眼目睹,是聽村裡那些善良忠厚的老人說的。
每一次聽到,每一次想到,他們都會止不住眼淚,因為太心疼太憤怒了!
養父自小教育他們要做個善良有愛的人,可他們看到那該死的潘老太太,都恨不得撲上去咬她,吃她的肉啃她的骨頭再吸他的骨髓!
他們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這麼壞,這麼殘忍!
沈佳音沒有出聲,就由著小姑娘咬著嘴唇小聲地抽泣,以淚洗臉,像個受儘委屈的小娃娃。
對韓白蘞的遭遇,她雖不能說完全感同身受,但失去所有親人的痛苦,她也是體會過的。
更何況,韓白蘞是一夜之間親人全部慘死,聽著似乎還是因為他個人的原因!
這份自責和懊悔比失去的痛苦更折磨人,難怪他一夜白了頭!
失去的痛苦會被時間被重新得到的溫情和愛撫平,但自責和懊悔會像長在心裡的毒蛇,以他的血肉為食,日日夜夜地啃食他的內心,所受的折磨永遠沒有儘頭!
他消失的那段日子,大概是獨自療傷去了。不知道要經受多少痛苦的靈魂拷問,不知道要多麼強大的內心,不知道要對這個世界多廣博的善意與愛,他才能重新回到村裡,繼續治病救人!
難怪韓誌傑想寫他的故事,想將他的故事呈現在熒屏之上!
這是一個孩子對父親最高的崇拜和敬意,也是一個孩子對父親最真切的心疼,最深厚的愛意!
韓怡然哭了好一會兒,人才慢慢冷靜下來。再看眼睛,已經腫起來了,大眼睛變成的小眼睛,看著有些可憐。
她接過沈佳音遞來的紙巾,低頭吸著鼻子擦臉,然後才用有些沙啞的嗓音繼續講他們和養父的故事。
“後來,他先後撿了三個孩子回去養。我和二哥你都認識了,韓無恙是我們大哥,現在在首都讀醫科大學,馬上就要研究生畢業了。”
韓無恙並不是真正的孤兒。他五歲喪母,爸爸很快又娶了後媽。
俗話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俗話還說,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爸。
自打後媽進門,韓無恙就徹底成了小可憐,不僅吃不飽穿不暖,一天到晚除了乾活還是乾活,小小年紀就要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還隔三差五就挨打。
等後媽生下一個兒子,他的處境就更難了。
後來韓無恙實在受不了,也對他爸爸絕望了,就咬一咬牙,離家出走了。
然後陰差陽錯的,被韓白蘞撿到了。
韓白蘞費了一番心思,才從他嘴裡問出了真相。
韓白蘞也不想將孩子往火坑裡推,還特地去當地了解過,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韓白蘞還親自帶著他去了他家。
結果原先還抱著小兒子樂嗬嗬的男人,看到韓無恙就要動手打人。被韓白蘞攔下之後,男人還氣哼哼地吼他,讓他立馬滾蛋,讓他有本事就死在外麵,反正他又不隻有一個兒子!
韓無恙當場就哭著扭頭走了。
韓白蘞也看得出來,孩子留在這裡,就算不被虐待致死,日子也是過得苦不堪言。他怎麼忍心?
就這樣,韓白蘞把人帶回家,取名無恙,寄意一輩子平安無恙,然後以侄子的身份養在身邊。
“他為什麼不讓我們叫他爸爸呢?是因為我們不夠好?還是因為,他害怕又遇到極品,把我們給傷害了?可如果真遇到那樣的極品,侄子就能逃得過嗎?我實在想不明白。”
韓怡然是不解,更是悵然。
沈佳音說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