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陽西下,鹹陽城外,涇水河畔。
扶蘇策馬而立,看著已經變得空蕩蕩的寬闊馳道,默然不語。
他是收到詔令解除禁足後,就從“望夷宮”一路策馬狂奔而來。
可惜,即便他已經幾乎將愛馬抽出血,也終究還是沒有趕上見自己十六弟最後一麵。
馳道上不是沒有人,不過都是些民夫,正在修整道路、清除戰馬留下的馬糞。
這些民夫自然不認識那個策馬而來卻一直看著北方的年輕公子是誰。
伏以策馬立在扶蘇身後幾步遠,十餘個親衛則是散落在四周。
扶蘇自然不知道,始皇帝卻是在嬴高走後,讓趙高拖延了下達解除禁足詔令的時間。
對始皇帝的意思,趙高自然是不折不扣的執行。
雖然趙高也搞不懂始皇帝為何要如此做。
因為,如果按照始皇帝答應嬴高的時間,扶蘇應該是能趕得上跟嬴高見上一麵的。
可是始皇帝如此做,顯然是刻意阻止了兄弟兩人見麵。
“公子,十六公子萬金之軀,定會無礙的,還是回宮吧。”
伏以身為扶蘇的貼身近侍,幾乎就是望夷宮總管的角色。
趙高前去傳詔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扶蘇是因為嬴高求肯,始皇帝才會解除扶蘇的禁足之令。
所以,伏以自然也對溫厚的十六公子報以感激。
扶蘇沉默。
他沒有想到,在自己禁足這段時間會發生如此之多的事情,更沒有想到嬴高儘然會跟隨大軍北上北擊匈奴。
而且還是做為前鋒的存在。
而更讓扶蘇搞不懂的是,始皇帝為什麼會答應嬴高隨軍前往上郡。
“不,吾要去章台宮。”
良久之後,扶蘇收回北望的目光,輕聲道。
“公子……”
伏以眼中閃過一抹擔憂,低聲想要勸阻。
他自然能夠想到此時扶蘇前往章台宮是為了什麼,可是十六公子已經走了啊。
事已至此,這個時候前往章台宮問詢始皇帝,一個弄不好,又會惹得始皇帝大怒。
“駕!”
扶蘇根本不給伏以開口的機會,直接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
章台宮,始皇帝端坐在大殿之上。
今天,他並沒有批閱奏章。
在始皇帝身前的銅案上,嬴高單獨留下的那個小小白綢被攤開放在始皇帝眼前。
大的那塊白綢,已經被趙高帶去給李斯等人共議了。
“……六國遺族之患,必先掘其根,方能斷其禍。”
看著白綢上稍顯淩亂的字跡,始皇帝似乎能看到在搖晃的馬車中疾書的嬴高。
腦中不自覺的又浮現嬴高說的對東方諸郡之策。
東方諸郡,自然都是原六國之地。
“陛下,大公子在殿外求見。”
趙高從殿外進來,行到始皇帝身前,隔著數步躬身低語道。
“傳。”
始皇帝眼神微動,頭也不抬的道。
似乎扶蘇前來,早在他意料之中。
不過片刻功夫,帶著一身寒氣的扶蘇就步履匆匆趕至。
“扶蘇,見過父親。”
扶蘇看道始皇帝端坐的那個巨大黑色龍椅,先是一愣,隨即躬身行禮道。
始皇帝抬頭凝視扶蘇片刻,指了指大殿左手的蒲團。
扶蘇沉默的走到在蒲團上坐下。
大殿內的油燈逐個燃起,原本顯得有些昏暗的大殿瞬間變得仿若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