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政32年(公元前215年),正月初九,領十萬大軍北上的大將軍蒙恬到達上郡郡治膚施。
命令大軍在城外紮下營寨之後,蒙恬就在郡守公孫易、李信和辛勝的陪同下,帶著李由和幾個偏將匆匆趕至嬴高住處。
“你這寫的不對,該是可用烈酒清洗傷處,爾後塗抹藥膏,再用沸水蒸煮之後的棉布包裹才是。”
“公子,烈酒……軍中沒有啊,且軍中有律,不得擅飲。”
“……現在沒有,又不是今後沒有;再則說此乃清洗傷處之用,飲什麼?從傷處飲麼?”
“公子……烈酒金貴呢,秦時明月一壺酒就要百錢……”
“我……啪!人命重要還是半兩錢重要?”
“哎喲……”
“公子,這棉布為何要用沸水蒸煮?”
“其名為消毒……哎呀,跟爾等也講不清,就這樣記下,照此行事!”
“喏!”
“公子,為何需用烈酒清洗傷處?清水可行否?”
“我……記下,就算沒烈酒,也需用沸水放置變涼之後的水。不得隨處取水清洗。
且,還要記下,爾後行軍打仗,軍中飲水必得燒沸之後才得飲用。”
“喏……”
這是蒙恬等一群人腳步匆匆,隔著老遠就聽到嬴高居住的園舍內傳出的聲音。
蒙恬駐足,訝然的看向跟在他身側的公孫易、李信和辛勝。
“從昨日熱病退去,公子就抓著那三位太醫寫起了這些東西,吾等也不知所為何用,”
公孫易和李信、辛勝對視一眼,見兩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得無奈的低聲道。
敏銳的察覺公孫易口中是“公子”兩字,而不是十六公子,蒙恬點點頭。
“可是大將軍到了?葛羽,還不去開門看看?”
正準備叩門的蒙恬,還沒動作就聽到院內傳出嬴高的聲音。
極為熟悉的嗓音中,帶著幾分明顯的中氣不足。
蒙恬方正的臉上不由帶上幾分怒意,扭頭再次如刀般掃過旁邊垂頭不語的公孫易和李信兩人。
“公子,正是本將。”
蒙恬回頭,邊應道邊推開院門邁步走了進去。
一進大門,蒙恬就看到嬴高斜靠在一張明顯加高了許多的軟榻上。
而那兩條綁滿白綢的長腿,正大張著搭在身前的兩個案幾上。
在他身前還一字排開擺放著三張案幾,兩張案幾前兩個穿著皂衣的年輕人正在埋頭奮筆疾書。
還有一個少年郎正站在院門處,看著突然湧進來的蒙恬這一幫人明顯頗有些手足無措。
不用想,這就是剛剛要開門的葛羽了。
如果沒看到嬴高的臉,僅隻看到嬴高這吊兒郎當、毫不在意儀態的模樣,不管怎樣蒙恬都會規勸幾句的。
不過,在看到嬴高那形銷骨立的模樣時候,蒙恬隻覺心中酸楚,卻是一句規勸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眼前不由又浮現了那個總是笑嘻嘻帶著幾分慵懶似乎總沒睡醒模樣的飛揚少年,蒙恬心中直覺頗堵。
這幅模樣,如果讓始皇帝看到,該是何等心痛?
“末將來晚了,公子。”
蒙恬抱拳對著嬴高躬身一禮,澀聲道。
聽到蒙恬這話,原本還滿臉帶笑準備對蒙恬施禮的嬴高,不由微微一怔,隨即似乎明白什麼,笑道。
“大將軍不必如此,莫非高如今這幅模樣,實在是太過讓人驚嚇麼?”
嬴高不是女子,又不用梳妝,平日裡發髻打理又啟和夷和兩人,所以還真似乎從來沒有用過鏡子。
當然,他也沒想過要用鏡子。
隻是先前在鹹陽在蘭池水麵上看過自己這嬴高的模樣,極為俊俏的一個少年郎。
同扶蘇相比,亦不遑多讓。(嬴高自誇)
在這上郡膚施城中,嬴高還真沒見過自己生病之後的模樣。
公孫易和李信等人自然不會跟他說這些,啟和夷和、葛羽等人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