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圍讀結束,和秦落分開的傍晚,沈一逸就出了趟現場。
開車的是煮糊人骨湯的實習助理。
今早剛罵過他的副主任如今坐在副駕上,讓實習助理壓力很大。
“警情熟知了嗎?”沈一逸換上了作訓t恤,褲子也換成了警褲,她雙手抱在胸前問。
雖然規定要求他們五分鐘內得抵達現場,但因為是凶殺,受害者已確認死亡,他們法醫到場不用特彆爭分奪秒,況且趕上晚高峰,領導還開口提問,他實在開不快。
“嗯,刑技轉述了。”
沈一逸把頭扭向一邊,用沉默回應他的答非所問。
林普平立刻會意,但他已被女領導嚇得結巴,“呃…死者是三十歲的家庭主婦….報警人是小朋友,奶奶將上完暑假班的孫子送至受害者樓下後便走了,小朋友回家後發現——”
“這是重點嗎?你沒自己的表述思路啊?警情解讀能力這麼差?”沈一逸手指掐捏著眉心。
她現在眼壓很高,眉心脹痛,“你導師把你塞到這來,單純是為了折磨我?”
林普平咽下了口水,開始重新彙報,“死者為女性,經現場處事民警稱,受害人被砍數刀,暫懷疑為入室殺人。”
沈一逸難得這麼冷冰冰,“勘驗思路。”
“整體現場觀察、穿戴後入場觀察血跡走向,確認第一案發現場,檢查開放性創口….”
沈一逸擺手,“你在實習基地待得這幾個月,光背實操程序了是吧。”
男實習助理抿嘴,他這幾個月確實都在實驗室裡觀摩,偶爾打印受理書,根本沒接觸過幾個凶殺現場。他上次和副主任出現場是因為一個老頭跳湖自殺,炎夏讓屍體的巨人觀異常突出,他去搬屍的時候差嚇死….
“能負責好屍體就足夠你忙活的了,其他的事由專業技術崗去完成。”沈一逸說道。
他默聲不答,聽出了領導語氣裡的不耐,卻不知是何事惹的她如此不開心,林普平把車開進受害者小區,摸索單元門,停好車。
兩人電梯上了樓,警戒線已經圍好,門敞開著。
沈一逸往裡撇了眼,輔警正在哄嚎啕大哭的小朋友,受理該案的刑警也是剛到,正在和民警交接受案登記表,刑技的同事也已經在鋪設標記點。
林普平將十三斤沉的勘驗箱放在地上,甩甩發酸的胳膊。他心想:如果沒有他,這個女主任要怎麼把勘驗箱搬這麼遠。
沈一逸四處觀察一圈,“李隊我們到了。”
隨後她拉開警戒線,在規範的通行區域往裡走,林普平跟在後麵,從口袋裡掏出口罩戴在臉上。
玄關、客廳、廚房。
沈一逸邊走邊掃視,立刻判斷出被害人的關係網,這是個正常的三口之家,夫妻關係算是較為和諧。
“沈法醫。”
李斯廷作為此案的帶頭人,忙著低頭抄寫,見到同事來了打了聲招呼,“死者在臥室呢。”
“行。”沈一逸回頭想看看地上的血跡,卻正巧對視上遮了半張臉的男助理。
她又皺起眉,“進現場先不要帶口罩。”
“啊?哦。”林普平聽話,趕緊摘下來。
“帶口罩你能聞得到現場的氣味?聞得到屍體的氣味?”
“對不起啊主任,我以為現在科技這麼發達,就不用搞這麼原始的嗅聞工作了。”林普平找補道。
沈一逸白了他一眼,“去和林隊長填勘驗受理表。”
“好的。”助理立刻動身去辦。
沈一逸沿著通行標往臥室裡走去,今日最高溫是三十九度,受害者家裡的空調沒開,窗戶密閉,還沒等到她走到臥室門口,就聞到一股腥臭,濃烈又尖銳的鐵鏽味。
她遠眺一眼,紅色滲透了那白床單,滴落在周圍地板上,開放性的創口因為高溫開始微腐外翻,看起來像是漿糊膠著在肌膚上。
很熟悉嗎?
她在心底朝著影子發問。
她確實已經很熟悉這種混雜的惡臭了。
她甚至見過比這更惡劣的凶殺現場,那時純種的壞和邪糾纏的現場,殘肉橫地,被肢解的人體散落在房間角落,果蠅鋪滿整個天花板,密密麻麻的像素黑色斑點,她不經意掀開冰箱,與扭曲掉的頭顱當場來個近距離對望,下一個惡劣凶殺案覆蓋掉上一個,像這種被砍數刀的女人,沈一逸從業十幾年已經屢見不鮮了。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起秦落,她閉上眼,今早那股清爽壓製了此刻的躁意。
沈一逸深吸一口氣,抬步朝臥室裡走去。
她像是觀察過這個現場幾千遍了,又或者是她抓了幾百個犯罪動機相同的罪犯,總之從進門開始就輕車熟路,李斯廷還沒和她對基本情況,她就差不多摸清了案情大致。
大門沒有撬痕,玄關沒有打鬥跡象,熟人入戶作案。
不用看刑技標出的第一案發新現場,她也清楚受害人並不是自願進入臥室的,應該是先被擊打眩暈,或應激性休克,隨後拖入臥室。
沈一逸走到床邊,戴好手套,先翻動了頭部。
果然她在頭頂發現了兩處麵積不大的挫裂創,她看了下創緣和創口,對著刑技同事揮手。
“來給我拍張照。”
哢嚓,哢嚓。
那被被拉扯掉的頭皮,露出來的白黃色脂肪膜,就堆積到了相機內存裡。
人的頭皮分為五層,皮下就是顱骨,頭皮到處都是毛細血管,很軟很薄,每層都緊密相連,從而形成堅韌的薄膜。她掏出剪子將粘連的創周清理,能看到創腔內顱骨碎掉後裸露的腦組織。
幾乎可以判定致死傷是顱骨骨折,顱內出血,所以她是死後被抱到床上的。
她起身,掃了眼渾身多處開放性創口,下刀毫無規律。
屍體泄憤,報複型。
展露性.欲,炫耀型。
藝術加工,享受型。
沈一逸無法判斷,她站在受害者麵前失神了好一陣,直到助理走到身邊叫了她名字。
她抬起胳膊向屍體的腦袋指去,“觀察創口。”
林普平進來之前就已經被血腥味惡心到了,他忍著喉嚨裡的辛辣感,戴好手套,往屍體的腦袋走去。
“有組織間橋,絨毛狀的纖維牽連,是鈍器所傷。”
“嗯。”
沈一逸掀開了受害人的睡裙。
腿部無指甲劃痕,內衣完好,進入臥室擺放後連砍數刀,卻沒有對屍體性侵,是否有指入行為,她需要搬回去再看。
她又指向屍體,對助理說道:“來看開放性創口。”
林普平彎腰開始檢查,“沒有凝血損傷形態為淺表層創口…嗯,銳器所傷…創傷位置……”
他歪著腦袋,左看右看,“沒有規律。”
“如果沒有看到顱骨的致死傷,如何判斷這些創口是死後,還是生前。”
沈一逸將屍體的衣服全部剝下。
她死了便在法醫麵前失去了性彆,仿佛隻是一塊膏狀模型,一切符號都和流出的血一樣,在身體裡自行解散了。
林普平機械的回答,“純液態無凝固,出血量少,無噴濺的血跡,創口乾燥無淤血,呈暗這種灰色。”
“翻下屍。”沈一逸實在沒有力氣,她指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