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女尊 晉江文學城首發(1 / 2)

“想來各位也聽說了最近的傳聞。”

次日, 坤寧宮內。

見人到齊了,君後抬起手,雲綢便遞上一方手帕, 他不緊不慢地擦去指尖的些許塵土,指骨分明, 大約是骨架天生比尋常男子大, 便連手指都帶著股武將世家的力量感。

不顯粗俗,反倒另有韻味。

殿內太過安靜, 這慢條斯理的動作便顯得尤為有壓迫感,像是刑場上慢條斯理擦刀的劊子手,又像那耐心蹲守獵物的頂級掠食者。

辛言忱坐在右側第三位, 距離頗遠,卻也察覺了那股並不尋常的意味。

隔了一旬, 再看這坤寧宮便有些陌生了,而當初那些早已記在心底的麵孔, 也再度一一與回憶聯係。

君後之下分為左右兩側, 擺著數張雕刻鏤空祥雲的圓後背交椅, 每把交椅之間以幾案隔開。

幾案上, 白釉瓷杯內茶水浮沉, 另有一碟子精致茶點擺在手旁。

這坤寧宮的座位也有講究,數日不見,與辛言忱上次來時又有了不同。

左側上首為從四品林側君, 便是這些日子多了不少“後起之秀”, 這良人出身的雅致公子仍是君後之下位份最高的那位。

隨後依次是辛言忱熟悉的正五品臻公子裘荀生,同樣出身青州的正六品思美人雲修齊,以及那在寺廟清修多年的從七品貴人許渝貞。

至於右側......辛言忱不著痕跡地看向自己右手邊。

謝美人徐徐品著茶,他乃從三品焰州刺史之子, 自幼養尊處優,那輕撚著白瓷杯蓋的指尖保養得極好,竟比白瓷更剔透幾分。

他似是有些走神,竟未察覺旁人的目光。

而謝美人右側,便是右首位了。

論位份高低,按理該讓裘荀生這排第三的來坐,隻不知為何,竟未曾更改,仍坐著原美人。

那美人眉眼細長,許是眸子太過清澈,時常讓人覺得有漣漣淚光,他的唇極紅、膚極白,清瘦纖弱的身形愈發惹人憐惜。

辛言忱僅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序青”二字的確是極襯眼前人的。

這麼一打岔,他總算發現少了個人。那靜公子日日歇在乾清宮便罷了,竟——連給君後請安都不來麼?

心底微顫,麵上辛言忱卻更端得住了。

忽聽對麵傳來一聲輕笑,林側君端起一碟子山藥糕,仔細端詳片刻,卻道:“這宮中傳聞如山藥糕上撒的糖粉一般多,不知君後大人說的又是哪件?”

“是靜公子獨占陛下十日,還是辛貴人水土不服,亦或者......”

他忽的抬眸掃過餘下幾位侍君,眉眼輕揚,微紅的眼線閒閒上挑,極輕極柔地歎道。

“亦或者那餘家公子方可誕下皇嗣之言?”

*

辛言忱的心驀的一跳。

方才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林側君念出時,都未曾這般失態——分明昨日早已知曉這消息不是麼?

張公公遞來消息,近來全京城都在瘋傳那餘家公子乃命定的皇家人一事。

百姓皆言,餘家不出男子,這三代唯一的男子是天生要進宮的命,便是為了皇家而生。那餘家公子若是進宮,必能為陛下誕下五位皇女,而不像現在這些貴人,看似好生養,實則肚皮根本不爭氣......

這便是宮中不平靜所在。

百姓自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地議論宮中貴人,可誰不明白她們想說什麼呢?

說到底,他們身為陛下的侍君,身為皇家人,本就失了職。嵐朝女帝素來子嗣稀薄是一回事,可一代代也傳了下來,怎麼那些太侍君們能生,他們就不能生了呢?

說到底,就是沒福氣呀,瞧人家福太貴君,一次不就懷上了麼?

既然後宮那麼多人都沒福氣,那讓有福氣的入宮不就行了?

百姓們想得很簡單。聽聞高僧批命餘家公子能生皇嗣,她們並未直接信了,而是先打探了一番,聽聞那餘家往上數三代,每代都有四五個女兒,且都由正君所生後,心底的質疑便消了大半。

餘家三代人裡,正君皆出自不同的姓。他們本家的兄弟姐妹裡,再無那一連生五個女兒的,偏他們嫁入餘家後無一例外都做到了。

那麼這生女的福氣,便不在正君身上,而在於餘家人。

餘家公子身為三代唯一的男子,有那連生五女的福氣便也天經地義了。

這樣的福氣,除了皇家能接著,哪家敢要,哪家能要,哪家又要得起呢?!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當這言論在京城席卷成一股不可逆的洪流後,便衝擊了這皇城,衝擊了各宮侍君們的牆角,岌岌可危。

若非陛下仁慈,恐怕君後此刻已開始寫罪己詔了。各宮主位們顧不上那靜公子,便也情有可原了。

林側君那獨特的極輕極柔的聲線還未散去尾音,這坤寧宮便是一靜。

辛言忱掃了眼沉默著的眾人,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問題從不在於一個小小的餘家公子,而是——他們真的生不出皇嗣。

*

這裡的他們,特指君後、林側君、原美人,以及謝美人。

入宮三年,皆無所出。

放在尋常人家,三年生不出女兒便可休妻再娶,更遑論他們連兒子都沒生一個。

謝美人似是回了魂兒,撚著杯蓋的手輕搖,撣了撣那杯中茶葉,笑道:“側君何出此言?”

“既得了陛下的雲.雨之福,便都有了孕育子嗣的希望。依本宮之見,那勞什子餘家公子哪有側君的希望大。”

“畢竟跟在陛下身邊時,您得的雲.雨之福可不少呢。”

守孝三年裡,起居注詳細記載了女帝前往後宮的日期、時辰、地點、寵幸的侍君,便連叫了幾次水都無比清晰。

唯有林斯玉例外,這位曾經的良人住在乾清宮裡,日日伺候女帝筆墨,雖說聽起來並無不妥......可若他真的那般本分,何至於一出孝期便被冊為側君,乃至直接壓了謝美人、原美人一頭?

想來,並非日日伺候女帝筆墨,該是日夜伺候才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