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拋出了橄欖枝。
張狗蛋5歲入宮,旁觀了太上皇時期的後宮三千爭寵,怎會聽不懂這話?
一時間,無數念頭竄過腦海。這是第一次選秀,棋局未定,辛貴人腦子靈、臻才人生得美,難得的是二人瞧著不是那刻薄的。
僅僅幾秒,他便接過金子,結結實實地行了個大禮。
“張狗蛋但聽主子使喚。”
是主子,而不是主子們。
辛言忱明白,他隻對他效忠,而非裘荀生。
並未多計較,扶起宮侍,將其送到門口,便不再多走一步了。
待人離開,辛言忱回到房間,看著難掩喜色的裘荀生,沉默了一瞬,旋即道:“荀生,你該收拾收拾,搬去明桂宮了。”
許是初開選秀、後宮人少,不論位份高低,都得了個單獨的宮殿。
話說得沒錯,裘荀生卻莫名不安,許是這一月來,對辛哥哥依賴太過了吧,他想。
“辛哥哥,不知你那......”
說到這,裘荀生卡殼了幾秒,辛言忱瞬間明白,他記不得自己宮殿的名字。
心底說不清什麼滋味,他緩緩道:“延珍宮。”
裘荀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為了掩飾一般,誇道:“辛哥哥,你這宮殿名兒可真好聽,延珍延珍,一聽便富貴極了。”
的確。可辛言忱同樣知曉,富貴,對一國之主來說,是最無用、最隨手的玩意兒。
明桂,反倒更為貼心。
腦海閃過這個念頭,辛言忱微怔,來不及細思,裘荀生便打斷了他:“既如此,宮侍到了我再收拾,辛哥哥你也剛好幫我掌掌眼。”
辛言忱並未拒絕,默認了此事。
內務府的人很快趕到,帶來了辛家的兩個小廝,裘荀生並未帶人,全部需要重選。
當然,辛言忱同樣可以拒絕這兩個小廝,在內務府派來的人裡重新挑選。
正四品側君以下,貼身伺候的宮侍都為4人,內務府約莫領了20人,完全夠選。
可比起宮裡不知道誰的釘子,辛家的,反倒顯得真切了。
辛家的兩個小廝是徐玉修所選,挑的貼身仆從的孩子。雖然賣身契被轉贈給辛言忱,可究竟對誰效忠自不必說。
加上耳濡目染,心底對辛言忱這個鄉下來的公子多有輕視,來京途中也鮮少伺候。
可現在,僅僅在宮裡調.教了兩天,再看見辛言忱時,他們便像找到了救星一般。若不是顧忌“規矩”二字,多半得跪下抱腿求饒。
“辛貴人,不知您是否留下這二人?論規矩,還是咱宮裡教出來的強。”
辛言忱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並未搭話,隨意指了指。
“這位、這位,還有那個,加上最左邊的.......”
越說,兩個辛家小廝臉色越白。
四個!大公子挑了四個!大公子不要他們了——
辛言忱停頓了幾秒,才道:“這四位,全部給荀生。”
裘荀生樂得不費勁,領頭宮侍有些驚訝,目光不著痕跡地在二人間掃過,嘴裡卻笑道:“好嘞!還得辛苦臻才人賜名了。”
兩個辛家小廝的心驀的一鬆,提著的那口勁沒了,幾乎要暈倒。
“我要右邊兩位,加上帶來的兩個,也就夠了。”
聽到自己被選中,兩人差點痛哭。
等領頭宮侍離開,回到屋內,個高些的那個直接跪了下來:“大公子,奴才有罪!”
一連磕了好幾個頭。
矮的那個呆了幾秒,也跟著跪了下來,他知道自己慢了些,隻能把頭磕得更響。
兩人竟像是比起來似的,誰也不肯停下。
裘荀生的四個宮侍站在門外,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
好在他們也聰明,迅速退開,守在門口,距離不遠不近。
辛言忱看了一眼幾人的背影,還算滿意,再看一眼興致勃勃望著跪地二人的裘荀生,有些無奈。
挑中幾人,看中的便是這聰明勁,加之目光清明,對裘荀生來說,或許用著更為順手。
可奴才啊,是教出來的,震懾著的,恩威並施.....這些,他如何幫他?
許久,辛言忱冷淡道:“起來吧。”
“叫什麼名?”
跪著的兩個還沒說話,新挑的兩個已經機靈搶答:“還望貴人賜名。”
跪著的兩個:“......”
不僅沒搶過彆人,認罪的時候連名都喊錯了。
稱呼的變化。他們突然便意識到,現在這位可不是辛府的大公子,而是辛貴人,陛下的男人!
心底最後一絲輕視也消散,兩人起身,連額頭的血跡都不敢擦。
辛言忱隨口道:“便叫春魚、夏魚、秋魚、冬魚吧。”
往後餘生,隻願像這水中的魚兒一般,縱然被圈於方寸大的池塘,仍舊能夠自由擺尾。
春魚和夏魚是原先辛家的兩位,秋魚和冬魚是新挑的。
裘荀生站在一旁,若有所思。
“既如此,我那四位便叫春卷、夏粉、秋棗、冬糕吧。”
春天的春卷,夏天的涼粉,秋天的棗子,冬天的糯糕。
全是吃的。
很明顯的,春魚和夏魚臉上出現慶幸之色。
辛言忱忍不住看了裘荀生一眼。
故意讓他站在一旁,刻意訓了辛家二人,竟隻悟了這麼點東西?
少年察覺他的目光,回頭一笑,手中那攤開的聖旨上,墨色的“臻”字尤為顯眼。
辛言忱緩緩收回了目光。
凡事急不來,旁人能做的也就這些,日子終歸是自己過的。
說到底,他姓辛,也不真的是裘荀生的哥哥。
*
有小廝在,行李很快理好,辛言忱分了許多給裘荀生。
雖得賜字,但位份尚低,賞賜的首飾怕是不夠。那些眼皮子淺的大多也是先敬羅衣,幾樣上好的首飾少不了,得虧徐玉修給的多。
至於金子,在哪都用得開,上下打點必不可少。
春卷四人同樣聰慧,很利落地表明忠心,起身時刻意往他這裡望了幾眼。很顯然,也是做給他看。
辛言忱管不了那麼多,他隻需幾人知曉,他這個從七品貴人與他們主子關係頗好。
暫時還罩得住,往後便難說了。
四人身後即便有人,也是往後的事了,那時裘荀生總該成長些罷?
*
延珍宮與明桂宮距離頗遠,即便乘轎,也得小半個時辰。
分彆前的宮道旁,裘荀生突的拔下頭頂玉簪。
“辛哥哥,當初玉簪由你贈我,如今,我能將它還你了。”
“選秀時我戴著這支玉簪得了好運,被陛下誇讚。往後,這支帶著氣運的玉簪也將庇佑你,為你求得聖恩。”
見辛言忱不接,裘荀生便又道:“辛哥哥,我們說好了的,若我得寵,必定記得拉拔你。”
顯然,他認為這是一支帶著福氣的玉簪。現在贈給辛言忱,為他求得聖恩,便是拉拔他。
少年語氣認真,說完後,卻又忍不住笑,眉眼間意氣張揚。
“我比玉簪還有用,你等著瞧。”
紅牆探出一枝梅花,映襯著初春難得的晴空。古樸大氣的廊道上,琥珀色瞳孔的少年展顏一笑,眼底的神情分明極為認真。
心底滋味難明。不過一句戲言,他竟記到現在......
辛言忱突然覺得,她的確是極有眼光的。
那個“臻”字,賜得可真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