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兒功夫，兩人來到江邊的茶樓，上二樓找了個靠窗的卡座坐下，萬經理還沒到。雨燕看著外邊視野開闊的江景和濱江步道景觀，開玩笑道：“錢總，你這工作環境，真是好啊！”曉天道：“喜歡啊？以後經常帶你一起唄，保你喝到胃潰瘍！”雨燕擺擺手道：“不了，不了，那樣的環境我無福消受！”曉天問：“你喝個什麼茶？邊喝邊等。”雨燕看看：“這個吧，一小壺蜂蜜柚子茶！”曉天嘲笑道：“你怎麼像個小孩呢，愛喝甜味兒的果茶？”雨燕往沙發上一靠，意味深長地道：“生活本來就很苦了，給自己來點兒甜的，不行嗎？”曉天笑了下也不再說話，對走過來點單的服務員說：“一杯綠茶、一小壺蜂蜜柚子茶，給這位女士再來兩份你們這兒最好吃的茶點！”雨燕瞪大了眼睛，連忙搖頭說：“我沒說要茶點！”服務員問曉天：“那茶點還要嗎？”曉天肯定地道：“要，當然要！”服務員點頭離開，雨燕作出無奈的表情說：“不是才剛吃完飯嗎？要什麼茶點！”曉天漫不經心地道：“你不是中午都吃飽嗎？就你那細嚼慢咽每次吃到最後一個的速度，這種餐標吃不飽也正常！”雨燕聽了，心裡生起一絲溫暖。
一盞茶過後，萬經理才慢悠悠地來了，一見麵就跟見了老相識一般熱情，問道：“錢總，這馬上都過年了，還這麼拚工作啊？要不是你約我，我下午都打算回江州去了，我們家一大家子今晚上就輪流團年啦！”這時服務員過來幫萬經理點了茶，曉天道：“那實在太抱歉了，耽誤你回家了過年了，看來萬經理這麼高興，今年你們恒都又是一個肥年啊？兄弟恭喜你了。”雨燕也附和說：“是嘛，恒都二期都開盤了，隻等回款入賬了，萬經理，羨慕你們呀！”萬經理一下被捧得心裡樂嗬嗬的，卻反而謙虛地道：“哎呀，錢總，今年哪還有肥年一說？這一年疫情啊，把咱們都整得快要斷糧了。行業裡這些大大小小的公司日子都不好過，要是還像前年去年的行情，3號地塊就落不到你們手裡了！”萬經理言語中帶著無奈和傲嬌，曉天自謙道：“萬經理，咱們都兄弟幾個說點私房話，像恒都這種全國靠前的大型房企，即便是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不像咱們這種小企業，一進來就遇到困難！萬經理，眼下我們就被這方案規劃難著了，硬是突破不了這百分之十的贈送率。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雨燕也謙虛地道：“是啊，萬經理，你們恒都一二期都做了拉通長陽台，而我們卻辦不到，你果真是江州投拓界最厲害的牛人！”萬經理被吹得越來越高興，更加自信地道：“那是，整個江州投拓界，我萬某若稱第二，沒有人敢稱第一！恒都來江州快十年了，從零開始，到現在十來個大盤，我不是吹，我的貢獻可以說比城市總還大！要不是我家裡人讓我低調行事，我怎麼可能還坐這個位置？”曉天和雨燕都欣然會意，連連認同：“那是，那是，我們濱江悅府項目要是有幸能得到萬經理的幫助，肯定如虎添翼！萬經理，我們的問題呢，之前電話裡跟你大概說了一下，想請周副市長幫我出出主意，看她那邊有沒有給什麼指示？”萬經理聽了，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兩口，故作嚴肅地道：“錢總，話我已經幫你帶到了，領導原話指示：這不是什麼突破不了的原則問題，但凡有時間和精力，我可以去跟相關人員溝通，但年前這幾天我都很忙，讓他們先做方案，看了方案再說下一步。”曉天聽了喜上眉梢，連忙給萬經理添上茶，然後說：“好的，領導這麼忙，還能顧上我們這個小項目，真是感激不儘！萬經理，也辛苦你了。我這就回去做方案，過兩天給你報過來看。”萬經理點頭道：“那是，錢總，也算是你找到我，領導才能給這麵子，換了其他人，你試試？領導既然答應關照這事了，剩下的你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不能讓領導這大過年的白辛苦不是？”曉天會意地道：“那肯定，那肯定！”然後掏出車鑰匙，給雨燕使了個眼色道：“麻煩去下麵車上，幫我把方案文本拿上來一下，我跟萬經理請教一下設計細節！”雨燕立刻會意，接過鑰匙就出去了。雨燕這一出去，站在街邊透了十多分鐘氣，這才慢條斯理地打開車鑰匙，從後座上拿出那本曉天下車前交代的方案文本，一看：這不是第一稿方案嗎？現在都做到第四稿了！雨燕瞬間明白了曉天的意思，毫不猶豫地鎖車上樓，她站在二樓門口朝裡望了望，曉天正對著她，朝她點了點頭，她這才緩步往裡走去。
此時，在城市展廳二樓上，氣氛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程度。丁一嵐用紅筆在合同中一條一條地勾畫著，越勾越臉色越難看，看完勾完之後把合同推向會議座的另一邊，麵色冷冷地道：“李總，在我們雙方已經確定的單價包乾模式下，剛才各項材料、人工單價的談判，考慮到疫情之下成本變動，和安蒼二期相比，我們已經對三分之一的單項進行了價格上調，但合同中畫了紅線的這幾條，你們這樣提出來，未免也太不合理了？”李總笑麵虎一般接過合同，邊看邊問：“哪兒不合理？每一條我可都是我親自看過的，都是絕對合理的。”丁一嵐假笑了一下，說：“李總，既然你說絕對合理？那你們現在有哪些合作項目是這樣操作的？第一，總包單位不給開發商繳納履約保證金；第二，鋼材款單項從總合同中剝離出來，按照進場量百分之百支付。請你說說，你們哪些合作項目是這樣的條件？我去打聽！”李總聽完不為所動，繼續厚著臉皮笑道：“哎呀，丁經理，你說的外邊那些合作項目，怎麼能跟咱濱江悅府比呢？這可是咱自己的項目，還要什麼履約保證金？碩豐建工指定一口氣給咱們修到封頂，中間都不帶喘口氣的！這哪還需要履約保證金？你說是不是？這個第二點嘛，你也知道，土地款再加後期工程墊資，碩豐在咱這個項目投進去一個多億，墊資壓力多大啊。現在外邊合作項目的資金都收不回來，不是給你訴苦，我們現在投了洪安項目之後，碩豐建工都快揭不開鍋了！碩豐對洪安項目支持這麼大，那在鋼材款支付這個小環節上，也請你們稍稍地支持一下我們，對吧，這樣我們才皆大歡喜，合作愉快啊！”李總說完，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站起來，到窗邊點起了一根香煙。
丁一嵐也站起來，毫不示弱地說：“李總，咱濱江悅府確實是自己的項目，但同時也是一個合作項目。你忘了，碩豐隻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你這樣我怎麼跟其他股東交代呢？其他股東也是真金白銀投的幾千萬進來，履約保證金絕不能不交，考慮這個項目的特殊性，我們即使不按常規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比例，至少也應當繳納百分之三，適當下調可以，但不能取消！第二條，鋼材是由總包購買和使用的，又不是甲供材料，自然應當按照總合同規定的支付比例，根據工程節點支付。李總，你說到大股東為這個項目儘了全力，那其他股東又何嘗不是呢？你也是明白人，該把開發公司和股東身份剝離開，不能混為一談！這兩條我們不能認同，請你再仔細斟酌，修改條款。”李總見丁一嵐不鬆口，猛吸一口煙之後，把煙頭往桌上煙缸裡使勁一摁，瞬間變了臉色道：“這兩條都改不了！就隻能這麼著！不然我回去也沒法交代！”丁一嵐一手叉腰，嚴肅地敲了敲桌子道：“李總，這樣的霸王條款，換了誰都無法答應，如果是你們百分之百占股投資的項目，你想怎麼定就行，但濱江悅府不是，你把小股東放在什麼位置？當他們不存在嗎？”梁雪坐在一嵐旁邊，心裡也萬般不平，她補充道：“李總，你回去沒法交代，我們也沒法給所有股東交代，我們同樣維護著張董和所有小股東的利益。該堅守的原則必須堅守，這是為公司利益考慮。”李總眼看對手這麼強硬，他直接耍起了無賴伎倆：“罷了，罷了，這個項目我們碩豐不做了，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自家項目還這麼窩囊，還乾個什麼勁！”說完幾下收拾了桌上的文件，往包裡一扔，一副要走的樣子。丁一嵐看著他這麼入戲，也跟著道：“那，今天辛苦李總跑這麼遠一趟了！我們這同等的條件，想進來的總包可以排滿樓下整個展廳！”李總提起包就往樓口走，還不忘招呼同來那個下屬說：“走了，小趙，回去忙下一個項目了，這項目就彆白費勁了！”小趙跟著下了樓，丁一嵐站在樓梯口伸著脖子，禮貌地說：“李總，慢走！”
這時羅總剛好從外邊進來，見李總急吼吼地叫小趙“快點兒走”，假裝問：“怎麼？談好了？”李總道：“這個項目不做了，自己項目還這麼受窩囊氣？！”說完頭也不回地出了展廳大門，小趙也屁顛兒屁顛兒地跟了出去。羅總上到二樓來，假惺惺問：“怎麼李總這麼快就走了，你們談得怎麼樣？”丁一嵐把談判情況彙報了一通，然後說：“羅總，我們站在股東們立場，這樣的條件已經是大大讓步了呀！李總居然還說乾不了，走了！天底下哪有這樣談合同的？”羅總馬上和稀泥道：“哎呀，李總是碩豐建工出了名的犟牛，我拿他都沒辦法！但以我對他的了解，他剛才說的也有些氣話的成分，你也不要完全放在心上。你們再好好談談，第一輪談不攏，又談第二輪嘛，咱這個項目年後就得開工，總包合同耽擱不得。丁經理啊，這個談判進度要加快，大過年的，可彆讓張董和殷總跟著操心啊。”羅總身兼碩豐建工負責人和開發公司副總的雙重身份，這套高段位太極拳的招式，簡直就是“不提立場、不提原則、不提建議、隻講壓力”，讓丁一嵐瞬間無語到惡心的程度，心裡罵道：媽的，這塊該死的滾刀肉！丁一嵐心裡想罵娘，但臉上卻和顏悅色地道：“我們是要好好談的呀，可李總這樣的態度，我們怕是繼續談不了！”羅總笑嗬嗬地說：“天底下，哪有談不了的合同，你們都冷靜冷靜，再想想，再約時間談，爭取過年放假前談好！”然後問丁一嵐：“工地那邊我也去看了，今天沒其它彙報事項了吧？我就打算回成川了！”丁一嵐沒想到羅總這麼快就想溜走，把燙手的山芋完全留在她手裡，她索性直接說：“其它彙報事項是沒有了。羅總，你給我個指示，該怎麼和李總繼續談吧。”羅總擺擺手道：“我也拿他沒轍！丁經理，你跟他好好談，指定能談好，司機在下邊兒等我，我先走了！”等羅總下了樓，一嵐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該死的笑麵虎，可惡的滾刀肉！”
茶樓這邊，一番虛心請教下來，已是五點多。送走萬經理，兩人從茶樓出來，往停車的地方走，曉天道：“你還是可以嘛，有做投拓的潛質！”雨燕微微拉開口罩，呼吸一口外邊的冷空氣問：“怎麼說？”曉天哈哈一笑道：“跟我配合打得很好！”“切！我又不傻！”雨燕對這個評價似乎不太滿意，然後回歸正題問：“萬經理怎麼說？周副市長憑什麼這麼信他？”“魚有魚路，蝦有蝦路，螺螄沒路直轉軲轆。這世道啊，總有人比你我更有門路！周副市長是他小姨！”曉天說完，馬上囑咐道：“這話你全當我沒說過！哪裡聽了哪裡丟！”雨燕頓時瞪大了眼睛，撥浪鼓似的點了點頭，回了四個字：“原來如此！”曉天又無可奈何地道：“你以為單憑這重身份，就能辦成事嗎？你想太多了！”雨燕回道：“那怎麼辦？”曉天搖搖頭：“獅子大開口啊！你說怎麼辦，涼拌！”雨燕心裡一涼：“那你回絕他了？長陽台是不是沒戲了？！”曉天皺緊眉頭說：“還沒到回絕的時候，先做方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