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天和雨燕把高總工送到目的地，再返回洪安時，已過了公司吃晚飯的時間。兩人剛在路邊一家麵館坐下，曉天接到了萬經理電話：“錢哥，我跟領導約好了，明天這時候，大概七點半去她辦公室，幫你們看方案。”曉天立馬爽快地答應：“好呢，謝謝你，兄弟。”曉天放下電話後，並不是那麼高興，反而一臉愁容，雨燕看出了曉天的為難，便問他：“你是怕她明天挑我們這稿方案的毛病不讓過規嗎？那還去不去？”曉天眉頭緊鎖，歎一口氣，把手機放在桌上，望著門外，手指在桌麵上不停輕拍地思考著，雨燕想了片刻道：“我覺得咱們還是要去，反正現在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去了再說。”曉天的手指停止了拍擊桌麵，直了直腰道：“去！誰說不去？！咱們合法合規問心無愧，去了再說！”雨燕也附和道：“就是，即使最後咱們隻能報之前那稿方案，我們也算是儘了全力了！”
第二天下班後，曉天、雨燕和鄧科三人早早地守候在洪安政府辦公大樓下，等到七點半左右，天色都快灰蒙蒙的了，曉天眼見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進了大院，在大樓門前停下有人下車，隨後車又開走了。過了幾分鐘，曉天抬頭看了看五樓上最靠邊的窗戶的燈亮了，才說：“走吧，上去！”鄧科報著方案文本，三人上到五樓，整個辦公樓幾乎沒什麼人了，唯獨最端頭的辦公室裡亮著燈，曉天走在最前麵，輕輕敲了門說：“周市長，我是濱江悅府地小錢，本周五就要上規委會了，請您幫我們把把關。”周副市長約莫五十來歲，乾練的短發，著裝精致，熱情地招呼說：“哦，小錢，快進來，快進來！哎呀，我這段時間的確太忙了，這不，才剛從江州回來，也隻有這會兒才能空出點兒時間！”三人連忙進屋，鄧科把文本放到領導麵前，翻到總平那一頁開始作介紹，等鄧科說完，曉天接著說：“年前在規劃局的初審會上，我們因為贈送率受限百分之十沒有做拉通的長陽台，這回我們加了長陽台但又想把主力戶型的麵積繼續控製在九十平米，想請領導幫我們過過目，這樣是否有機會通過規委會。”周副市長又翻看了後麵的幾張戶型圖，笑眯眯的道：“九十平米套三雙衛，還要拉通長陽台，這就要大大突破我們的國家規範了，我們洪安是嚴格控製贈送率百分之十的，拉通長陽台不是不可以做，你們要麼增加戶型麵積，要麼減少其它部位的贈送，比如飄窗、設備平台等。”曉天也謙虛地微笑著說：“領導，您說的對，但我們想在初審方案的基礎上有所突破，既控製麵積又提升居住舒適度，我們學習了恒都的戶型，他們確實比我們做得好。”周副市長聽了，帶著些嚴肅的口吻道：“恒都啊，他們當初是江州市政府重點招商引資進來的大型開發企業，為江州的一些市政公園、民生項目打造出了很多力，所以作為回饋，市上對他們的項目特批了適度寬鬆政策。你們是哪家公司？負責人是誰?”鄧科和雨燕聽了臉色微微發紅，不敢再作聲，曉天依然掛著笑臉，立馬報上大名：“我們是碩豐集團，總部在成川，這是我們在江州的第一個項目。我們董事長叫張碩斌。”周副市長聽了這名字，正經八百地說：“哦，張碩斌，我還不太認識。回去轉告你們張董，來江州投資，還是要多帶些誠意來，多為我們江州的城市建設和民生福祉作些貢獻，舍得舍得，先舍才能後得。投資做生意，講得是資源整合，共創共贏。”說到這兒，周副市長隻字不提方案本身和產品設計，卻隻明裡暗裡說碩豐沒誠意，雨燕心想這事指定難辦了！曉天連連點頭：“嗯，周市長教導得是，我們才剛來，還不懂當地政策，沒摸清門路，我回去一定轉告給我們張董。以後我們改進，一定改進。”周副市長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嘛。小錢，方案我已經看了，你先拿回去吧，周五會上我們再研究！”說完，把方案文本合上，推到了曉天麵前，曉天隻能接過文本，退後說：“那行，耽誤領導您的時間了。”然後招呼身後的鄧科和雨燕，說：“走吧。”雨燕正要走，但又有些不甘心，轉身道：“周市長，我們濱江悅府的這稿方案，是針對疫情當前老百姓最迫切的居住需求來設計的，建麵小總價低，又能最大化兼顧居住功能和人文關懷。這個項目成功後，可以作為後疫情時代廣泛推廣運用的，將大大提升洪安老百姓的居住品質，也算是碩豐間接為洪安城市建設貢獻力量了。周五過會審批，請周市長您與專家們多多費心了。”周副市長完全沒想到，之前一言未發像是跟著來打醬油的這個小個子女士，居然在臨走時給她來這麼一番不卑不亢地請願之辭，讓她頓時無法拒絕，於是她隻好說：“你們的想法不錯，我們會認真研究的，但規範就是規範，我們都必須遵守啊。”雨燕把想說的話說了，但周副市長還是這般不近人情，她也再無計可施，曉天連忙拉了她胳膊，示意她快走，隨後又抱歉地對周副市長道：“領導，謝謝您了。您的話，我回去一定轉達到。”然後三人都往外走，走到門外，走廊上來了四五個穿著便裝卻一身正氣的男士，一個個步子走得穩健有力，徑直進了周副市長的辦公室，最前麵的男士從胸口衣袋裡掏出一個證件，走到周副市長辦公桌前道：“周勤，我們是江州市紀檢委的工作人員，有群眾舉報，你涉嫌嚴重違紀，請跟我們回去配合調查。”周勤頓時身子一軟癱在了椅子上，旁邊的兩位工作人員立刻上前將她銬了起來，押著往外走。原本就對這幾個來人充滿了好奇的錢曉天他們，並沒有下樓，而是站在走廊另一端樓梯口的牆邊看動靜，當他們看到剛剛還一本正經、趾高氣昂教訓人的周副市長，轉眼間像焉了的茄子被押著從辦公室出來，再進了電梯下樓時，這三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嚇得完全不敢出聲！
約莫五分鐘後，錢曉天伸著腦袋，站在五樓的樓梯間看著下邊的兩輛車閃著燈，一前一後開出了大院，才對後麵的雨燕和鄧科說：“他們走了，我們走吧，走吧。”待這三個人下了樓，把車一口氣開到了城北的濱江路，曉天這才靠邊停車，嚇得臉色有些發白地說:“天啊，我剛剛開車腿一直在抖！”雨燕和鄧科也被驚嚇得傻了似的，全程一句話也沒敢說，這時見曉天開口說話了，雨燕才說：“好險啊，我的心一直在狂跳不止！”鄧科也說：“媽呀，電視上才有的情節，怎麼被我們趕上了，真是火星撞地球了！”雨燕帶著哭腔一般地說：“怎麼辦？咱們的長陽台這回真的是徹底無望了！”曉天拉開車門，從車上跳到馬路上，跨上馬路牙子，點燃一根煙，臉色凝重地道：“是啊，快彆提你的陽台了，這周五的規委會怕是又要延期了！”
第二天，曉天多方打聽規委會的消息，生怕被延期，但規劃局的科員卻仿佛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似的，篤定地說：“會議通知不是上周就發了嗎？你們把方案準備好就行了。”可曉天心裡不踏實啊，準備方案，說得輕巧，到底準備哪一稿方案合適，他給熟悉的局領導打了好幾個電話，但都沒人接，他隱隱地感到有些不妙，之前的項目都是拿地一個月內就通過了規委會，這次距離拿地都快兩個月了還沒上到會，他的心裡火燒火燎的，但也彆無他法，隻有在等待中度日如年一般的煎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