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一天中午，曉天坐在家裡的沙發上，一邊看中文國際頻道的午間新聞，一邊給華安發去了久違的問候：華大小姐，過年好啊！明天就除夕了，我在遙遠的成川，祝你春節快樂！
過了一會兒，對方回複：快樂不了，林董家出事了。
曉天眉頭一緊：怎麼了?
華安：林宇航上周在美國新冠重症不治，人沒了。祝姐傷心過度，水米不進，還在醫院裡躺著。
曉天：那林董還好嗎？
華安：獨子都沒了，能好嗎？等於丟了半條命。現在美國到澳洲的航班也停了，我們還在想辦法看怎麼把宇航的骨灰弄回來。
曉天：現在國內情況也不好，卓信各地好多盤都爛尾了，金鬆湖八期延期交房了，倪董被刑拘了，麵臨牢獄之災。華大小姐，你說曾經那麼輝煌的卓信，到底怎麼啦？
華安：病了唄，病入膏肓了！卓信病了，林董病了，我也被他感染著了魔了，就像我媽罵我說的那樣。
曉天：宇航年紀輕輕的，太可惜了！美國的群體免疫簡直就是在拿人命開玩笑，國外任何地方，都沒有我們國內安全。華大小姐，真希望你能早日回到祖國的懷抱。
曉天：還有，病了就該治，從根兒上治！著了魔就該醒來！迷途知返，亡羊補牢，從來都不晚。
華安：（淚流的黑色微信表情）
這時，電視上播放新聞：美國1月份日均新冠死亡病例超3000例。截止2022年01月26日，全美國範圍內累計新冠肺炎確診病例超過7201萬例，死亡病例超過87萬例。
錢曉天被這些消息驚得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趕緊告訴覃雨燕。雨燕搖頭道：“真是命運無常啊！到頭來，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隨即她又說：“人終其一生，到底什麼才是最寶貴的財富？可能我們大部分人都弄錯了。”曉天道：“這事等過完年以後再說吧，看還會不會有轉機！”
新冠疫情已經整整兩年了，人們都習慣了就近過年，不出省不遠行，就連春節走親戚串門也少了很多。曉天家的老房子如願在過年前出手，何露在新家裡給婆婆布置了一個房間，他們家終於過了第一個婆媳和睦的年。雨燕和方舟還依然處於分居狀態，隻是彼此心裡的矛盾似乎沒有之前那麼尖銳了，分居這一年來，方舟照常早出晚歸跑著滴滴，又時不時幫著雨燕解決生活中的燃眉之急，比如輔導孩子作業、家長簽字、參與房子維權等，子璿能很快分辨出哪件事找誰能更快地解決。過年這天早上，吃過早飯後，雨燕母親又進了廚房裡忙活，雨燕站在門外凳子貼春聯，子璿在旁邊給她遞東西，貼到一半，子璿問：“媽媽，今天過年，中午能讓爸爸來家裡吃頓飯嗎？”雨燕有些納悶，問：“去年你爸不是請你過去吃的年夜飯嗎？怎麼？今年沒請你去？”子璿癟了癟嘴，“爸爸說，這幾天開滴滴有‘春節司機服務費’，他想給家裡多掙點兒錢，就沒時間給我做年夜飯了。”雨燕心裡一怔：“哦，是嗎？那你怎麼又想請他來家裡吃飯呢？”“我想，他那麼忙，過年飯都吃不上，要不來和我們一起吃吧，可以嗎，媽媽？”雨燕回頭，見子璿正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大過年的，孩子這樣的請求怎能拒絕呢？看得出女兒是心疼她爸爸了，雨燕眼裡泛了紅，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把門框上貼好的春聯撫了又撫，最後道：“可媽媽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時間，你打電話問問去吧。”“好的，媽媽，我馬上去給爸爸打電話。”子璿把手裡的春聯往地上一丟，就跑進了屋，雨燕站在凳子上張著耳朵聽，“爸爸，爸爸，你有沒有時間中午來家裡過年？”“嗯，嗯，媽媽同意了。”“好，好，那我們等你！”
中午時分，方舟拎著兩包東西縮手縮腳進了屋，這還是第一次雨燕在家的時候他來這裡。子璿高興壞了，牽著爸爸的手就往裡麵拉，還大聲喊：“媽媽，爸爸來了！”雨燕母親也甚是欣慰，一邊往外端菜一邊說：“燕兒啊，人齊了，開飯了。”雨燕從臥室裡出來，看了眼方舟，表情冷淡地說：“是孩子想讓你來，拗不過！”方舟拘束地點點頭，“知道，我洗洗手去！”等母親端來最後一個菜，大家都坐下後，雨燕端起飲料杯子說：“來，璿璿，咱們一起謝謝你爸爸，謝謝他這一年給我們的幫助。”子璿卻道：“媽媽，你自己跟爸爸喝吧，我要單獨跟爸爸喝！”這話一說，把雨燕整尷尬了，端著杯子的手也不好放下，母親見狀連忙說：“你們先喝著，我鍋裡還有個酥肉湯！”看母親進了廚房，雨燕才說：“謝謝你上次去幫我維權。”然後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你不是很忙嗎？趕緊吃了忙去吧。”“誒”方舟立刻明白雨燕是想讓他吃完趕緊走，便連忙抓起筷子，幫子璿夾了個雞腿放碗裡，說：“寶貝女兒，多吃點，謝謝你請爸爸來過年。”子璿端起杯子說：“爸爸，我們碰個杯吧！”等方舟端起來杯子，子璿看著他說：“爸爸，你要繼續加油啊，我們不能讓媽媽失望！”方舟頓時紅了臉，他看看雨燕，見她正若無其事地埋頭吃菜，邊笑著答道：“好，爸爸聽你的，一定繼續加油！新的一年我們都加油，好不好！”“好，碰杯！爸爸，你開車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嗯，嗯，爸爸知道！”
此時，丁一嵐家的過年飯也開始了，吳明輝係著圍裙最後一個坐上桌，看著自己做的這一大桌子菜，他笑嗬嗬地抱怨：“芮寶，你爺爺奶奶真是的，臨時跑去你姑姑家去了，咱們這麼多菜可怎麼吃得完？！”一嵐心不在焉地說：“今天吃不完，明天接著吃唄！”吳明輝舉杯提議：“來，我們舉個杯！今年是有驚無險的一年，老婆，你大難無礙，必有後福！祝咱們家虎年大吉大利，虎虎生威！”一嵐興致不高地碰了個杯，勉強地喝了一小口飲料就放下杯子，感慨地說:“這一年就跟坐過山車似的，想想都後怕。唉，明輝，咱們拆遷賠的房子是不是快交房了？”“是啊，還有兩個月，拆遷辦那邊說要不是因為疫情影響了些進度，咱們過年前就能拿到房子的。”“哦……”“上周不是跟你說過嗎？你怎麼又問起這個？”“我……我忘了。”吳明輝一下看出一嵐的心事，試探性地問：“這幾天要不要去你爸媽那兒看看？”“不，不去，大過年的，我可不想去受他的氣！”吳明輝連忙站起來給一嵐盛了碗雞湯，“好！不去，不去，以後再說！”吳明輝不再多說，但他明白：丁一嵐心裡還有個沒解開的疙瘩。自從上次小產大出血之後，一嵐跟母親倒可以心平氣和地說話了，但她還一直都沒有去跟父親見過麵，她曾想過要不要主動去找父親和解，但以她那要強的性格，卻拉不下自己的麵子。其實，麵子也是其次，母親給她講的那些陳年舊事，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內心：是年幼的自己害父親被部隊開除，是自己錯改了父親的命運，是自己讓父親一輩子生活在羞恥、悔恨和勞苦之中。表麵上看，父親是因為重男輕女活該混到這步田地，其實他卻是有苦難言，幾十年積思成疾導致的走極端罷了。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嵐都為此獨自難過，她希望能找到辦法去彌補當年自己犯下的錯，希望能給父母一個晚年的依靠，但又不是像父親原來想要的那樣，直接從她這兒收刮盤剝。這幾個月來，她一直在等，等合適的機會，等一切順其自然。
一個月後，營銷部如願達成了階段性獎勵方案。發獎金那天，其他部門也同步收到營銷部讓出的百分之二十獎金，以感謝他們的工作配合，全員自是皆大歡喜，當晚營銷部邀請大家一起吃烤肉慶祝，覃雨燕端起酒杯，大聲問其他人：“掙獎金的感覺爽不爽？”大家齊聲回答：“爽！爽！”錢曉天也站起來說：“誒，安靜，安靜，聽我說兩句。去年情況特殊，咱不說了。今年咱們濱江悅府地利、人和都占了，天時嘛，疫情都第三年了，應該也翻不起什麼大浪，就算天時地利人和都占齊了，大夥兒掙錢的時候到了。”這時不知哪個銷售聲音不是太大地說了句“誰知道呢？上海疫情不是更嚴重了？”曉天也不理會這個發出雜音的人，接著大聲問：“就問一句，掙錢這頭等大事，你們準備好了沒有？”大夥兒齊聲喊：“準備好了！”曉天端起杯子，“好，那咱們繼續加油，一起跟著覃總掙票子，喝酒，吃肉好不好？”“好！好！”“來，乾！”現場氛圍一片歡騰，大家都一飲而儘。曉天剛坐下，手機提醒收到一條微信了，他點開來看，居然華安發來的：曉天，在嗎？
曉天拿起手機走出烤肉店，站在街邊樹下回複：在，你那邊情況怎麼樣了？
華安：今天辦了祝姐的葬禮，這場疫情引發的災難，她最終沒有撐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