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智取四局,定乾坤(2 / 2)

“哈哈……”

眾人哄堂大笑,都為夏想的自嘲拍案叫好。夏想的話有無奈有自嘲,也有一種輕鬆和無所謂的態度,深得在座眾人的讚同。

不管如何,夏想贏得了不少人的印象分。

程曦學一樣在笑,隻是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憂色。夏想還真不簡單,不但能充分調動氣氛,還能帶動大家的情緒,他還真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年輕人。

夏想一臉淡笑,繼續說道:“產業結構調整從廣義上講,是要針對當前的經濟結構模式進行調整和改革,具體如何定義,我就不用班門弄斧了,在座的專家比我厲害多了。我再說,就是多此一舉了。我隻想就我個人所理解的產業結構調整,做一個不太形象的比喻——比如說一間房間之內擺滿家具,時間久了,有些家具陳舊,有些家具壞掉了,為了住得更舒適一些,就有必要對房間重新布置,重新擺放家具。這個重新擺放家具的舉動,就是產業結構調整了。”

夏想的比喻新奇而形象,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人和人不同,先動哪個家具,是淘汰還是繼續使用,都有不同的判斷標準。所以,具體到產業結構調整落實之時,先改製哪一家企業,都會因主導者的眼光不同或是出發點不同,而沒有一個具體的標準。”夏想是在反駁程曦學所說在改製過程中有貓膩的說法,“但有一點,有些破爛不堪的家具隻能被淘汰,而沒有留下來的必要,相信在大家的心中都有一個還算公平的標準。比如說棉紡廠,眾所周知,不隻燕省的棉紡廠倒閉嚴重,幾乎所有的棉紡廠都經曆了倒閉破產的陣痛。剛才程教授說得也不錯,單城市也曾經是棉紡大市,有六家棉紡廠,但我們也要看到一個嚴峻的事實是,六家棉紡廠倒閉了六家,無一幸存,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現在的局麵?我想這也是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推行的一個關鍵原因。如果能提前意識到我們自身的問題,提前進行產業結構調整,不敢說將六家棉紡廠都能救活,但至少也存活兩三家……

“所以我想說的是,指責不首先對棉紡廠進行改製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說法,棉紡廠就如一個已經搖搖欲墜的椅子,四個腿都斷了,木頭也糟了,如何改製?補新腿的話,原有的木頭也無法再使用多久,在這樣的情況下,換一把新椅子是最明智的選擇,而不是非要對舊椅子修修補補,費時費力,那樣才是真正的勞民傷財的舉動!”

最後一句,夏想的聲音突然提高不少,起到了突出重點的作用。

楚然見夏想完全掌握了現場氣氛,就有心打亂夏想的布局,迫不及待地插話說道:“對不起,夏處長,我打斷一下,想請問一句,在單城市的改製過程之中,為什麼先看中了通海鐵路和文化旅遊項目,而沒有選擇其他項目首先進行改製,是不是有什麼可不告人的目的?”

楚然的問話非常不客氣,甚至可以說很不禮貌,顯然她是唱急赤白臉的角色。

夏想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溫和地一笑:“楚同學問得好,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和大家一個問題,可以嗎?”

楚然點頭。

夏想用手一指會堂,笑問:“請問楚同學一邁入會堂,先注意到的是什麼?”

楚然一愣,顯然沒想到夏想會有這樣的一個問題,想了一想還是老實地說道:“我先看到的是講台上的程教授。”

夏想點頭一笑,回頭又問程曦學:“請問程教授,您最先注意的什麼?”

程曦學微一遲疑,說道:“我最先注意的是坐在前排的各位教授和專家。”

夏想同樣報之一笑,又問張楊同樣的問題。

張楊的回答是,先注意到在場的黑壓壓的人群。

然後夏想又問鄒儒,鄒儒哈哈一笑:“夏想問我,我得說真話了。我一進門時就注意到今天的會堂布置一新,尤其是上麵的兩個擴音器換成了新的,就想為了程教授的演講,中大還真是下了血本。”

“嗬嗬……”鄒儒的話引來眾人一陣哄笑,都將目光投向了掛在上方的擴音器上麵,果然,一看就是新換的器材。

夏想又問了柳俊,柳俊也十分配合夏想,還站了起來,大聲說:“我一進門時就注意到一點——我的目光獨特,彆人肯定沒有注意到,就是上麵掛著的條幅一邊高一邊低,沒有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眾人一聽,都不約而同地向講台上方掛著的條幅望去,果然,左高右低,沒有在水平線上。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

隨後,夏想又問了幾個在場的大學生。

“我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美女,嘿嘿。”一個一臉青春痘的男生說道。

“我最先看到兩個帥哥。”一個女生說道。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會堂的燈比以前亮了不少。”

“我注意到難得今天的會堂打掃得這麼乾淨……”

眾說紛紜,幾乎沒有人有相同的答案。

夏想問了一圈之後,又回到台上,麵對著眾人疑惑的目光,說出了謎底:“如果把會堂看成是單城市的話,每一個進來的人都當成一個領導小組的主導者,因為每一個人的興趣和愛好不同、身份不同、立場不同,所以落腳點也不同,最先的著眼點也帶有非常明顯的個人風格。我想這個答案已經很好地回答了剛才楚同學的問題!”

繞了一個大圈,夏想原來是采取類比的手段,讓所有回答問題的人都間接地證明了他回答的正確性,直接得出讓人無法反駁的結論!

聰明而機智,所有人都為夏想精彩的回答而鼓掌叫好。

掌聲雷動,夏想初戰告捷!

楚然滿臉通紅,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嚴小時看向夏想,目光閃動,流露出既羨慕又欣賞的神色。

楚然遲疑片刻,還是不甘心失敗,又向前一步,問道:“好,我收回剛才的話,向你道歉。還有一個問題,通海鐵路耗資巨大,除了對單城鋼廠有益之外,我看不出還有什麼其他有利的影響。可否請夏處長解釋一下,通海鐵路的設想是怎麼樣的一個思路?”

“嗬,這個問題就有點勉為其難了……”夏想欲擒故縱,先是假裝很難回答,隨即口氣一轉,又說,“因為思路有時就是無形的資產,如果運用得當,也許就是巨大的財富。請問楚同學,你本科和研究生,讀的都是經濟學?”

“是的。”楚然很驕傲地點了點頭,“我打算以後也攻讀經濟學的博士……”

夏想就笑:“楚然同學既然學識淵博,也應該知道思路就是財富的說法,對不?”

楚然自然清楚有時一個思路、一個創意就能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經濟學上也有過相關的事例,就點頭表示讚成。

“關於通海鐵路的思路,我也是剛剛成形,本來打算當成我的個人財富,既然你現在問起,我就拋磚引玉,說出來讓在座的專家學者批評指正。”夏想的態度謙遜,語氣平靜,說道,“通海鐵路通到黃驊港口,黃驊港口現在還沒有形成規模,有了通海鐵路之後,單鋼必然會在黃驊港口興建碼頭。”

“一個碼頭也不可能給黃驊帶來多大的經濟效益。”楚然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說得對,但不要忘了一點,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單鋼興建了碼頭之後,黃驊港口將會初具規模。而單鋼有了出海口,有了海上運輸線,運輸成本大降,帶來的效益將會非常明顯。還有一點請楚然同學不要忘了,單鋼的成功必然會帶來輻射效應,而單城市在燕省的中南六市之中,又是離黃驊最遠的一個。有了單城市的成功經驗,其他五市必然會眼熱心動,幾百億元就可以讓一個內陸城市多一個出海口,絕對一筆十分劃算的生意,相信其他五市也很快會興建起由當地到黃驊港口的通海鐵路。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不提中南六市因為通海鐵路而帶來的運輸上的巨大優勢,單是對黃驊港口的投資,就可以在短期內催生出來一個新興的中等港口城市……”

話音一落,前排的專家學者頓時發出一片讚歎之聲。

“妙!連我都沒有想到一個黃驊市能夠帶動整個燕省中南六市的經濟,好創意,好思路。”

“雖然說想法有點好高騖遠,但仔細分析一下,還是有切實可行的一麵。”

當然,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這個就有點想當然了,誰敢保證單鋼的鐵路建成之後,一定會帶來巨大的效益?”

“就算單鋼因此而獲利,其他地市如果沒有迫切需要海上運輸的項目,也不會對通海鐵路有多大興趣。”

不過總體來說,還是讚成者多,反對者少,夏想,再次過關!

決戰第四局——大獲全勝

楚然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顯然已經承認了失敗。

張楊知道,該他出麵了。他剛才受到了範錚的打擊,氣焰收斂不少,不過還是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請問夏處長,你是不是承認和柯達的談判,是撿了一個便宜,並不是因為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推廣,才拉來了十五億美元的資金?”

張楊的問法痕跡太明顯了,顯然是想貶低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夏想立刻一臉嚴肅地說道:“燕省的政策是燕省省委省政府的決定,我身為領導小組的成員,自然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但對於任何討論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問題,一概不予回答。況且你不但是局外人,也沒有在政府機關工作的經曆,更沒有資格說三道四!我隻想在此從我的角度和個人的工作經曆出發,討論一下在政策之下的一些具體項目的執行情況……”

夏想就是很清楚地告訴張楊和程曦學,任何想向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正確與否的方向上引導的問題,他都不會參與討論,隻就他的具體工作,做一些解答。

程曦學在後麵微微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張楊微微有些尷尬,愣了一愣,為了問倒夏想,還是認可了夏想的說法:“好,我們就隻針對你的具體工作進行討論。”

“和柯達的談判,其實有許多內幕……我並不讚成張博士所提的撿了一個便宜的說法。當然,在我和柯達接觸的時候,達富已經和柯達進行了一年多的談判。我接手的時候,最大的便宜是大家都熟悉了,不用再試探著接觸了。但同時也有一個最大的不足,就是經過一年多的接觸,柯達已經完全掌握了達富的底線。所以我在此時介入和柯達的談判,想說服他們,讓他們改變原先堅持了一年多的原則,難上加難!”

張楊沒想到夏想就勢借勢,直接將先前持續一年多的談判說成是困難,而不是優勢,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頓時讓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轉念一想,夏想的說法似乎也有道理,他還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不由暗暗感歎,夏想真是一個舌綻蓮花之人,不但鎮靜自若,言談之間的機鋒轉折,也是無人可比。

張楊心中對夏想不由產生了一絲敬畏之意。

夏想也清楚,作為程曦學的馬前卒,楚然和張楊急不可耐地站出來替程曦學搖旗呐喊,一是為了打亂他的思路,二也是為程曦學鋪路。既然他們跳了出來,他順手搬開兩個絆腳石也不在話下。而且他表麵是和這二人鬥誌,但誰不清楚實際上他正和程曦學交鋒!

“和柯達談判時,我為自己定下了三個底線。第一,民族品牌不能丟,必須保全,不管對方出資多少,要保留控股權。第二,必須有長遠的發展計劃,不能隻拉來投資,不管遠景回報。第三,必須投資數碼相機的生產線,因為隨著數碼相機的興起,膠卷相機的市場會逐漸萎縮,並且將會退出市場,以後的相機,將會是數碼相機的天下。”

夏想一番話一說出,立刻引來一片議論之聲。

“不可能,數碼相機怎麼會替代膠卷相機?癡人說夢。”

“這個夏想太狂妄了,竟然敢當著無數經濟學家的麵,下了這麼大的結論,太輕狂了。數碼相機有許多天生的缺點,永遠無法代替傳統相機的市場地位。”

“我不相信數碼相機最終會統一市場,數碼相機的依賴性太高,沒有電腦,數碼相機拍的照片就沒處存放。所以說數碼相機替代膠卷相機的結論,言之過早。”

聽到一片反對的聲音,程曦學終於露出了微笑。看來將夏想捧到台上是正常的決定。年輕人,到底經曆不多見識也少,在台上很容易飄飄然,很容易忘乎所以,一激動就容易說出大話,一說大話,就有了被人攻擊的口實。

程曦學及時站了出來,用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說道:“夏想,當著諸位專家的麵,不要說過頭話,更不要說大話,尤其是對市場的預言。在座的都是京城乃至國內極有名望的經濟學家,對於市場的見解自然比你強許多,你口出狂言說數碼相機可以代替傳統相機,是不是有點信口開河了?聽你這麼一說,我現在非常懷疑到底是不是你說服了柯達來寶市投資,還是你在美國有朋友幫了你的忙?”

程曦學是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夏想說出這番話的,他身為學術界泰鬥,當然不好意思直接攻擊夏想什麼,以輕鬆玩笑的口氣說出,才符合他的身份。

夏想也不急,他拋出這樣一個驚人的論調,就是要引蛇出洞,讓程曦學早些站出來和他正麵交鋒。他反而笑著說:“確實是我說服柯達作出了投資的決定……”

“怎麼說服的?”程曦學依然是笑眯眯的表情。

“我就是用數碼相機最終會代替傳統相機的觀點說服了柯達,最終經董事會批準,柯達作出了投資達富十五億美元的決定!”

一石擊起千層浪,此話一出,頓時會堂上鴉雀無聲。

夏想的一句話顛覆了在座所有保守派的觀念,他們私下裡討論過,到底夏想是如何說服並且打動了柯達的高層,才讓柯達最終決定投資寶市。對此也得出過千奇百怪的結論,卻沒有想到真相和他們的結論相差十萬八千裡!

怎麼可能是——數碼相機?

但所有人也清楚,夏想不可能也不敢當著眾多的經濟學家麵說假話,何況他的導師鄒儒還在前排就座。隻是真相太過讓人震驚,眾人一時還是無法接受。

連程曦學也驚訝得無言以對,好個夏想,就是故意吊人胃口,等眾人都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之時,他才拋出他的論調,讓人不接受也得接受。

聰明,聰明的手段!

夏想所要的並不是和眾人討論具體過程,而是想通過此次機會告訴大家一個事實。他想要達到的效果也不是讓所有人都接受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也不是有意宣揚自己,而是將程曦學演講所帶來的不利影響減小到最低。

因為夏想清楚自己的優勢和不足,想在理論上說服程曦學沒有可能,他沒有這麼高深的理論知識。他隻有用事實說話,用眾人都難以相信但又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一舉得出無可爭議的結論。

夏想看了程曦學一眼,又看了楚然和張楊一眼,知道最後的時機來臨了,不能再和程曦學糾纏下去了。宜速戰速決,不宜久拖不下。他微微沉默片刻,一臉凝重地說道:

“有人猜測我是一個小官僚,甚至是一個貪官,也有人認為我有才能,有見解,其實都不是,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和在座的同學們一樣,有夢想,有理想,有激情,也有衝動。我隻不過是處在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關鍵位置上,自然而然就成了眾矢之的。如果我因為委屈而放棄理想,因為遭遇到不公平的對待而退縮,我不但對不起上級領導的重托,也對不起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

“我想同學們和我一樣,在沒有走向社會時,都有過遠大的誌向和美好的夢想。夢想確實美好,因為夢想隻存於我們的想象之中,我們想要夢想如何,它就必須如何,所以它才美好而令人向往。但現實往往又很無奈,甚至殘酷,因為每一件事情的成功,都要經曆無數次努力,都有或多或少的阻力,甚至還有人為的破壞。

“是的,我承認我曾經有過退縮,有過失望,也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為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不能實現而黯然淚下。人與人的理想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都願意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都願意受到重用,願意憑借自己的力量,讓更多的人過上更美好的生活。如果從政,就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最基本的理念;如果經商,就是在自己富裕的同時,也讓更多的人富裕起來的商道。人類擁有一個最根本的也是最美好的情感,就是愛。為官者愛民眾,經商者愛員工,互敬互愛,世界才會更美好。”

夏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顯得更平靜更坦然一些,因為接下來的話,將是他的肺腑之言。

“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最震撼人心,一個是寄托了一生追求的理想,一個是現實中必須承擔的責任。因為有理想,我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因為有責任,我們負重前行,義無反顧。我的理想並不遠大,說實話,從小處講,隻希望自己能有一輛拿得出手的汽車,有一處還算舒適的住房,有一個知冷知熱的愛人。往大處講,是希望自己和自己所在的部門,能夠順利完全上級交代的每一項任務,希望自己和同事們都有獎金可得,都能得到上級的認可,都有升遷的機會。再廣泛地講,是希望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能主政一方,一定謹記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念。不敢說要為百姓作出多麼巨大的貢獻,也不想自己執政之地的GDP有多高,排名多靠前,隻想讓所有的人都吃飽穿暖,都有工作有住房,讓老人老有所養、讓學生學有所教、讓勞動者勞有所得、讓病人病有所醫……”

夏想心中充滿了感慨和激情,他向眾人演說,何嘗不是心聲的流露?儘管他從來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姿態,但麵對政治上的傾軋和對手的設計陷害,也曾身心俱累,也曾經動搖過,也曾有過退縮的念頭。他衣食無憂,也有可以保證一生富貴的資產,非要在危機重重的官場之中浮沉,為的是什麼?難道僅僅是骨子裡的權力欲望?僅僅是將彆人踩在腳下的快感?

不是,當然不是!

夏想確實沒有太大的雄心壯誌,也不想憑借一己之力來改變社會,他隻希望進入官場,儘他所能,改變他所能改變的一切。遇到不平事要儘量恢複公平;遇到值得扶持一把的人,就儘量為他快馬加鞭;遇到所愛的人,就儘量讓她過得更好。如果能坐到高位,就儘量做出一番實事,讓百姓都得到實惠,讓貪官落馬,讓能者居上。

正是因為他堅定地支持產業結構調整,才觸動了程曦學身後的保守勢力的利益,才有了程曦學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進行打壓和攻擊。不但在報紙上對他筆伐,在演講會上,也要對他口誅……他看似鎮靜應對,但內心承受的巨大壓力,又有何人知道?

夏想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有人沉默,有人微笑,有人不以為然,有人譏笑,他的心情反而更加平靜:“去掉我身上的處長光環,不提我身在領導小組的身份,其實我和大家一樣,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有夢想,有激情,有快樂,有痛苦。也許我能力有限,也許我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我既然擔任了領導小組的處長,不管麵對什麼樣的責難、什麼樣的誹謗,我都要咬緊牙關,勇敢地麵對一切——不管責難是來自哪一位高高在上的領導,也不管誹謗和指責是來自哪一個聲名遠揚的專家教授!因為我和大家一樣,有理想有追求,不輕言放棄。任何時候任何成功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能力不足我可以加倍學習,有缺點我可以努力改正,有刁難和各種各樣的指責,我可以默默忍受。我想隻要堅持到底,隻要我做出了應有的成績,隻要我問心無愧,隻要我對得起所有信任和支持我的人,那麼那些責難,那些誹謗和誣蔑,就隨他們去,我不反駁也不辯解。我隻想埋頭苦乾,用成績來證明一切!”

在長達十幾秒的沉默之後,爆發了如潮水一般的掌聲。

夏想眼中隱現淚花,深深地朝台下鞠躬:“我知生死,知冷暖,知榮辱,知快樂和痛苦。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公民,是一個儘心儘力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的年輕人,也是一個‘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理想主義者。最後我隻想再說一句,我在領導小組的所作所為,儘管被許多人懷疑、猜測甚至誣蔑,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他們: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

伴隨著雷鳴般的掌聲,第一排的教授全體起立,第二排到第十排的各界精英和領導全體起立。隨後,千餘人的會堂之中,所有人都起立了!

一時之間,掌聲、喝彩聲以及學生們的尖叫聲,響起一片。現場的氣氛如同烈火一樣熊熊燃燒,所有人都被夏想的激情點燃,胸中充盈著感動和感慨!

嚴小時用力鼓掌,眼中淚流不止。

範錚雙手緊握,目光堅定而充滿鬥誌。

鄒儒也是一臉欣慰和滿足,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感到開心和感動,好一個夏想,好一個知榮辱、知冷暖、知進退的年輕人!

就連楚然和張楊也被夏想的演講感染,一臉的欽佩,也是不停地鼓掌。中國人往來含蓄,不講究情感外露,夏想今天卻真情流露,不但讓他的形象豐滿而親切,讓所有認識和不認識他的人都對他充滿好感,也讓他因為飽含深情的演說,在極短的時間內,贏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程曦學大為感歎,儘管他一心一意想要打壓夏想,但今天夏想的演說也讓他切實地感受到了一個真實的夏想,一個聰明的夏想,一個機智多變的夏想,他不得佩服夏想的口才和親和力。他知道,今天他的願望不但會落空,還會讓夏想借此機會揚名,贏得所有人的好感!

因為夏想的聰明之處在於,他不和經濟學家談論經濟,也不和專家學者談論政治,他用人文主義精神和經濟學家對話,用真情實感和激情與大學生交流,同時贏得了教授和學生的理解和支持,讓程曦學先前所有的指責和非難都化為烏有。

甚至夏想都不用針對他的指責多解釋一句,就已經大獲全勝了!

意外驚喜

程曦學也起立鼓掌,滿臉笑容。儘管今天輸得很慘,輸在了夏想圍魏救趙的計謀之下,輸在了夏想顧左右而言他的策略之下,但出於對對手的尊重,出於對夏想隨機應變本領的讚歎,他還是對夏想精彩的演說給予了應有的掌聲。

程曦學明白,在今天,在此時此地,夏想如果和自己當麵爭論經濟方麵的問題,就算勉強處於不敗之地,但隻要台下的幾個專家輪流上陣向他發問,夏想在理論知識方麵有欠缺,必定難逃失敗的下場。程曦學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有意將夏想捧到台上,就是想讓眾人將他踩在腳下。沒想到,夏想揚長避短,以深情的肺腑之言感動了在場眾人,贏得了好感的同時,又獲得了勝利!

不管如何,夏想能夠從容應對,並且反敗為勝,他就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尊重對手就是尊重自己。

直到夏想攙扶著鄒儒,嚴小時和範錚一左一右,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之後,程曦學才如夢初醒,才想起坐在第五排的駱林開和吳林森,抬頭一看,二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程曦學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好一場盛會……他的一番心血,竟然全部為夏想做了助力,成了夏想的盛會,成就了夏想的名聲,真是世事難料!他不甘心,他覺得他並沒有輸,隻是被夏想巧妙地逃了過去,如果正麵交鋒,他認為他還有機會能贏!他不服,一定要再找機會還回來!

他幾乎要當場發作,以發泄胸中的憤恨。

隻是為了顧及身份,程曦學依然微笑著送走每一個專家教授……

一直出了中大的校門,嚴小時才開口問夏想:“你剛才好像流淚了?”

夏想堅決地搖頭:“沒有,你看錯了。”

嚴小時樂了:“流淚就流淚了,情之所至,男人也有淚水,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她不顧範錚和鄒儒在場,深情地說了一句,“你很厲害,口才一流,我佩服你。”

夏想一臉坦然:“世界上的事情最怕認真,你一認真,對方就露怯了。”

此次來京城完成了三件事情:一是夏想向鄒老交了研究生的作業;二是鄒老正式收下了嚴小時這個學生;三是借程曦學演講的機會,夏想為自己正了名。可謂不虛此行,收獲頗豐。

鄒老也非常高興,難得地誇了夏想半天,並說:“你們三人的稿子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見報。也不知道程曦學今天被你攪局,心情沮喪之下,還有沒有精力撰文反駁?嗬嗬……”

告彆了鄒老,夏想一行沒有直接返回燕市,而是先到了外經貿部。見到易向師的過程還算順利,作為一個開明的部長,易向師的行事風格還算親民,並不官僚。當然,夏想也有他的私人電話,直接在他的許可下到了他的部長辦公室。

易向師對三劍客聯袂來訪大感意外,他最近也看了三劍客的文章,對三人的文章相互呼應、觀點互為補充也是拍案叫好。當然三人的文章單獨拿出來隻能算是中等水準,和專家學者的老辣不能相比。但妙就在妙在三人一起出手,攻防有度,各有側重,反而形成了一個不易攻破的鐵三角。

易向師和三人說了一會兒話,夏想就說了他前來的目的,將邁克即將來華簽訂協議的事情一透露,想請外貿部保密,不要透露給任何新聞媒體。

易向師微一思忖,笑道:“怎麼,聽你的意思是想醞釀一次大動作了?經常有企業要求外經貿部對他們簽訂的協議保密,我一向的觀點是,為企業服務,是外經貿部的職責所在,沒有什麼好推辭的。”

“不過……”易向師果然如夏想所想的一樣,慷慨地說完之後,忽然又輕輕地笑了,“小夏你不算外人,我替你保密,你也得替我做一件事情。”

夏想就知道易向師沒那麼好說話,隻好無奈地說道:“易部長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不說您是部長,我是處長,就憑您的長輩身份,我也得二話不說地服從,對不?”

易向師知道夏想抬出吳才江來暗示他,彆出太難的難題才是,就笑著說道:“真是個小滑頭,先提條件,你就不能大方地答應一次?”

範錚和嚴小時在一旁直笑,隻管看戲。

易向師收起笑容,一臉正式地說道:“明年年初,外經貿部將會和其他部委重組為商務部,到時我想借調你來部裡一段時間,怎麼樣?”

夏想頓時愣住,易向師的提議太突然了,他完全沒有想到。

不過仔細一想,就明白了易向師的初衷。不用說,肯定是吳才江的主意。吳才江或許是意識到了什麼,借抽調到商務部之名讓他避避風頭,又或許是想充實一下他的資曆,以便以後的路更好走。自從連若菡答應讓兒子姓吳以後,吳才江明顯對他的前途熱心起來,也有意將他當成吳家人來培養,開始為他的下一步做打算了。

範錚和嚴小時都認為夏想肯定不會答應,不料夏想隻是微微一愣,隨後笑著點頭同意了。

在約定地點接上古玉,一行四人返回燕市。範錚和嚴小時都對夏想答應易向師的要求十分不解,不過二人並沒有多問。範錚是忙著向古玉介紹他如何打擊張楊的囂張氣焰,如何瀟灑地贏得了在場所有女生的青睞,嚴小時則是低頭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古玉睜著好奇的大眼睛聽範錚講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都是一些沒出校門的小女生,以你的魅力,也就對她們有點殺傷力……”

一句話嗆得範錚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回到燕市,夏想又馬不停蹄地安排邁克來訪事宜。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和邱緒峰約定後天在寶市見麵。剛放下電話,就聽到消息,說是宋省長要召開領導小組的全體會議。

領導小組沒有專門的會議室,就借用了政府辦公廳的辦公室。本來以為隻有宋朝度出席會議,沒想到會議進行到一半之時,範睿恒也突然出現在會場。

宋朝度傳達了省委省政府三點指示精神:一是產業結構調整到了關鍵時刻,同誌們一定要認真工作,完成上級領導交給的每一項任務;二是鑒於夏想同誌的工作成績比較突出,給予通報表彰;三是領導小組調整一下分工,因為副組長安逸興同誌本職工作比較繁忙,經安逸興同誌提議,經省委省政府批準,決定由夏想同誌主持日常工作……

基本上正式確定了夏想的主導地位。

範睿恒的意外出現,將會議推向了新的高潮。範睿恒滿麵春風,笑著說道:“剛剛接到葉書記的指示,葉書記對夏想同誌在京城中大會堂的表現非常滿意,也十分高興,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打來電話,讓我轉告對夏想同誌的慰問和祝賀。葉書記說,夏想同誌為維護燕省的聲譽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值得表彰……”

大家都一臉羨慕加不解地看向夏想,不清楚夏想又做出了什麼驚人的舉動。

夏想當著大家的麵也不好說什麼,隻好向範睿恒表示感謝。葉石生的消息倒也靈通,中大會堂的一幕這麼快就傳到了他的耳中,果然是省委書記,也是耳目眾多。

葉石生的欣慰和欣喜全在夏想的意料之中,他如此賣力地維護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而且還贏得了在場無數教授學者的讚賞,相當於為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做了一次彆開生麵的重大宣傳。並且此次是極其難得的正麵宣傳,正常情況下,就是葉石生以一省書記之尊,也請不到如此多的專家學者會聚一堂。

其實最讓葉石生高興的是,夏想替燕省揚名還是借了程曦學的東風,程曦學相當於為夏想作了嫁衣,不定會氣成什麼樣子。程曦學才剛剛在《京城日報》上指名道姓批評了燕省,才幾天,就被夏想當麵扳回一局,而且還是借了他精心策劃的演講會。葉石生想想就揚眉吐氣,隻後悔當時沒有在現場看到程曦學一臉挫敗的沮喪表情。

葉石生除了大感解氣之外,也對夏想更為看重。一個不但實乾能乾的下屬,一個總能及時替領導解圍解氣並且讓領導舒心的下屬,絕對是一個時刻被領導記在心上的下屬。

與葉石生的歡欣鼓舞相比,範睿恒對於範錚能在教授學者齊聚的會堂之上露臉,也是頗感欣慰。而夏想現在不但是範錚的學弟,還是他的好友,範睿恒對於葉石生誇獎夏想,也是感到由衷的高興。

下班的時候,夏想正要回家,古玉神秘地來到近前,小聲說道:“爺爺說,你好久沒有向他問好,他對你很不滿意。”

夏想笑了:“不是我讓你向他老人家問好了嗎?怎麼還這麼小氣?下次去京城,我一定去看看他,好不好?”

古玉“嗯”了一聲,忽然又說:“爺爺幫我介紹了一個對象,是個軍人,聽說人長得挺精神,你說我要不要去見見?”

“見,當然要見。”夏想毫不猶豫地說道,“你爺爺的眼光不會差,你也不小了,也該找個男朋友了。”

“可是……”古玉看了夏想幾眼,欲言又止,又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不和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

夏想才懶得追問古玉想說什麼,笑了笑,轉身回了家。

打開家門,客廳亮著燈,卻沒有人。飯桌上擺著香噴噴的飯菜,隻有一雙筷子,夏想就想,小丫頭又有什麼玄機,難道是想捉弄他?剛坐下吃飯,卻發現桌子上還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飯在桌上,我在床上……

後一句可謂含義豐富,小丫頭也越來越有情調了。不過夏想麵對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饑餓,還是要以解決生理饑餓為第一要務,就先狼吞虎咽地吃飽了飯,才躡手躡腳地上樓。

到了樓上,摸進了臥室,卻發現小丫頭側臥在床上,在台燈下看書。她穿得十分齊整,不免讓夏想微微失望,就說:“我以為你在床上等我來做好事,沒想到,衣服都在,一點也沒有誘惑力……”

“誘惑你個大頭鬼!”小丫頭嘻嘻一笑,將手中書扔給夏想,“以後彆碰我,我要和你分居。”

夏想吃了一驚:“怎麼了,你有外遇了?”

話音未落,又有一個枕頭飛來,小丫頭氣急地說道:“你不會想點好事?怎麼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外遇?你再胡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見小丫頭真生氣了,夏想忙笑:“測試一下你的忠誠度,你說你反應這麼激烈,好像對我真的挺專一?不過解釋一下,你在床上到底是什麼暗示?”

小丫頭將頭扭到一邊:“從來都是癡情女子負心漢,我不專一難道你還專一了?”她臉上的笑容有點得意,又有欣喜,“沒什麼暗示,我是要上床靜養。以後我睡樓上,你睡樓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夏想嚇了一跳,怎麼他對嚴小時說的話,被小丫頭照搬了過來,難道是東窗事發?不可能,他和嚴小時之間既沒有真發生什麼,事情又處於嚴格的保密狀態,怎麼可能有人知道?

小丫頭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演的又是哪一出?

他放下枕頭,目光落在手中的書上,頓時恍然大悟,一把把小丫頭抱在懷中:“這一次沒有謊報軍情?是真的命中了?”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說的話真難聽,應該說是我的功勞,和你關係不大。”小丫頭得意地仰起頭,瞪了夏想一眼。

“一塊土地不管有多肥沃,如果沒有優良的種子,土地也長不出莊稼。土地常有,而良種可遇不可求,所以說,美滿幸福的生活,還是由男人來創造。”

“去,男人滿足了,就轉身走了,女人還要辛苦十個月。女人才是命苦,就結婚的當天像個公主一樣驕傲,但貶值得快,一夜之間,就是天上地下了。”

“誰說的?我對你可是始終如一,不管婚前還是婚後,一直捧在手心。”

“哼,說得好聽。結婚的當天我還是新娘,第二天就成了老婆,一代新人換舊人,由新到老,也太快了一點,是不是?女人就是一天的公主,十個月的皇後,然後就是一輩子的操勞!”小丫頭也在生活中長大了不少,發出的感慨還挺有哲理。

夏想讓著她,連連說是,畢竟懷孕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確實意味著十個月的辛苦。不過想想小丫頭好像永遠長不大一樣,沒想到也快要當媽媽了,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看她小模小樣的嬌弱可愛,他懷疑,有了孩子後,她會不會手忙腳亂?一個大孩子抱著一個小孩子,會不會有點滑稽?

看到小丫頭一臉幸福的表情,夏想知道其實他生命中的三個女人,小丫頭看上去最柔弱,但實際上卻是最有耐心、最有韌性、也是最寬容的一個,而且她的適應能力也很強。

“其實和女人相比,男人才最累。因為女人是土地,而男人是老黃牛。”夏想就假裝沉深,一臉感慨地說道。

“什麼意思?”小丫頭的臉上又流露出夏想最喜歡的既天真又邪惡的好奇。

“隻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

小丫頭愣了一愣,醒過味兒來,頓時滿臉羞紅:“你真是一個大流氓,大色狼!”

夏想嘿嘿地笑個不停。

第三天,夏想隨同範睿恒一起趕赴寶市,和邁克的最日光公司正式簽訂了合資協議。因為有省長出席,邁克大喜,知道夏想彆看級彆不高,但有一定的影響力。簽訂協議之後,邁克也沒停留,當天就飛回了美國。

送走邁克,夏想一行也要返回燕市,寶市市委書記曹永國、市長任慶之、副市長邱緒峰,以及其他一乾常委都出麵為範睿恒送行。範睿恒和眾人揮揮手,彎腰上了車。夏想見領導們都上了車,他剛要低頭也準備上車,忽然前麵範省長的車門打開,秘書張質賓露出頭來,衝後麵喊道:“夏處長,來坐範省長的車,範省長有話對你說。”

夏想連忙坐上了範睿恒的車。

省長特意召喚夏想和他同乘一車,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事,落在在場的眾人眼中,就是一個強烈的政治信號,就是一個意味深長的暗示。曹永國眯著眼睛,臉上掛著不動聲色的淺笑。寶市的其他常委都暗暗羨慕,一個處長也讓省長親自邀請上車,都說夏想同時深受葉書記和範省長的關懷,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假。

隻是不知道夏想突然被省長邀請同乘一車,又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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