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榮珍看上去不怎麼怕那位大胡子長官,阿翠便給了她一荷包的錢,再送上鼓勵的眼神。
榮珍沒有拒絕,在男人目光的注視下走過去,遞上荷包表達了一番請求。
男人看看她手上的小東西,再抬頭看看她,看得榮珍都以為他要拒絕了,正準備尷尬地收回去另想辦法,一隻修長如玉的大手突然伸過來,用兩根長指挑起荷包瞧了瞧,拿走了。
榮珍手上一空,感覺掌心被溫熱的指尖輕輕劃過,若有似無的,還以為是錯覺。
“您這是答應了嗎?”她仰起頭向他確認,昳麗的眉眼重新被劉海遮蓋,但那一抹姝色早已被人看在眼中、落在心上。
男人不動聲色地正了正大簷帽,眼神透過帽簷仿佛能壓注在她身上,淡淡應聲:“嗯,等著。”
說完一甩衣擺,轉身大踏步離去。
墨綠色翻飛,男人偉岸挺拔的背影隨著軍靴規律的踩地聲走遠。
屏氣凝神的阿翠和大柱鬆出一口氣,直到此時才算感覺到那種劫後餘生的輕鬆。
“小姐,可嚇死我了,他瞧著比憲兵鬼子還可怕。”阿翠捂著胸口滿臉後怕,一點瞧不出剛才給榮珍出主意的膽大勁兒。
大柱又怕又忍不住向往,“要是俺能這麼厲害,小姐也不用遭罪了。”
“你?”阿翠拿眼上下瞅他,“你個傻柱子也就能給小姐當個跑腿長工,做長官就算了,不然以你那飯桶樣,一頓吃八碗米,人家都養不起。”
大柱嘿嘿撓頭,肚子應景地咕嚕咕嚕叫起來。
因為之前的混亂,地上還散落著一些果子糕餅,阿翠撿些乾淨的給他,然後挑出最好的送到榮珍手上。
榮珍不餓,拒絕之後看到阿翠欲言又止的表情,問她:“你想說什麼?”
阿翠觀察著她的臉色,小心問:“小姐你、你怎麼會說扶桑話?”
“以前聽彆人講的。”榮珍回答的隨意,神情表現得也很自然,袖子下的手指卻捏緊了。
好在阿翠聽後沒有追根究底,榮珍剛鬆開捏白的指尖,忽然又聽她嘀咕說:“總感覺小姐從家裡出來後就有點不一樣了。”
榮珍提著心婉轉道:“外麵不同於家裡,總該做點改變才行,而且馬上就要見到……聽說他欣賞開朗進步的人,我……”
話不用講的太明白,阿翠已經一臉曖昧理解地點頭,壓低聲音悄悄說:“小姐,說句大不敬的話,你早該這樣啦,看看您現在挺直脊背大聲講話的樣子多好看啊,可千萬彆再聽老爺太太的彎腰佝背耷拉頭了,那些男的長得矮是他們沒本事。”
她尊重感激老爺太太是沒錯,但他們有些太過苛刻較真的要求,她作為傭人也是看不慣的。
以前在家裡時人多眼雜不敢說,現在出來了又見小姐自己有意改變,那可不得趕緊表明態度支持一下嘛。
榮珍從她欣慰的話語裡抓取到一點信息,怪不得她按照自己的習慣挺胸抬頭時有點肌肉酸疼,原來原主之前因為身高的關係都是佝僂著身子的啊。
那也太憋屈了,她正好可以借著阿翠的話順勢做出改變。
於是榮珍讚同道:“你說得對,以前在家裡沒辦法,父母有言,我不能不孝,但如今咱們出來生活了,合該入鄉隨俗,相信父親母親會理解我的。”
阿翠欣喜誇讚:“這樣才對,還是小姐懂得變通,不像管家倔驢脾氣,說什麼女子就該貞淑嫻靜裹小腳,呸!”
榮珍動了動裙子下的腳,有種穿小碼鞋子的擠壓束縛感,但並不疼痛,也不影響行動。
這是裹了還是沒裹?總感覺隻是在做做樣子敷衍誰似的。
阿翠接下來的話解開了她的疑惑。
“幸好小姐的腳本來就小,穿小點的鞋子明麵上誰也看不出什麼,不然真按照裹腳婆子的要求掰折了,那得多遭罪啊,痛也就算了,萬一遇到像這次一樣的情況,逃命都沒得跑呢。”
榮珍非常讚同,慶幸原主沒真裹,不然她現在可就慘了,彆說遇到危險如何逃命,就連平時走路都會成問題。
所以她決定等安頓好就把鞋子也換成合適的大碼,拒絕小腳,從我做起。
說著話的功夫,他們的行李被從車窗上扔下來,箱子包袱轉眼間落了一地,有些都散開了。
阿翠和大柱不敢嫌棄,驚喜地跑去一一撿起。
管家也鼻青臉腫地昏迷著被從車上抬下來,不知道是被誰揍的。
榮珍前去看過一眼,剛準備一事不煩二主,拜托好心長官幫忙把人送去醫館,大柱那邊突然咣啷一下,不小心扯開了一個棕黃色手藤箱。
箱子從車窗那裡拋下,落在鐵軌上應該是砸壞了鎖孔,被人隨手一動就兩麵翻開,露出裡麵裝著的東西。
是一台黑色小巧疑似收音機樣的物件。
現場瞬間安靜,男人神色凝重地走過來,不等榮珍詢問什麼,直接將她兩手一攏卡上副銅銬,語氣沉沉:“嗬,電台?差點被你騙了。”
“不是,我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榮珍試圖辯解。
嚇傻了的大柱趕緊放下東西,慌張道:“長官,俺弄壞的俺來賠,不關小姐的事。”
阿翠都快被他氣死了,忍著害怕大聲辯駁:“長官明察啊,這不是我們行李裡帶的,肯定是拿錯了。”
男人緊盯著榮珍,視線掃過她身上的紅嫁衣,目光微涼:“錯沒錯,跟我們走一遭就明白了,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