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等皆大喜。
太子撒手,揚眉一笑道:“做的不錯。”
衛玉看著在紅心中的那隻簌簌發抖的白羽箭,心思五味雜陳,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射出這支箭的,一切都在李星淵的掌握之中罷了。
崔公公看到現在,趕忙笑道:“到底還是殿下,稍微點撥就能極出色。”
李星淵似乎儘了興,負手向前走了一步,回頭看向衛玉。
衛玉隻得把弓遞給旁邊的小安子,快走幾步跟上。
太子且走,且問道:“怎麼這麼早回來了?還以為你樂不思蜀了。”
衛玉道:“昨晚上確實是出了人命案子,而且非同等閒,想要當麵稟告殿下。”
李星淵皺皺眉,看衛玉一眼,淡淡道:“哦,原來是為了案子。”
此刻他們身後還有幾名侍衛和宮人跟著,衛玉正躊躇,冷不防崔公公在旁邊拉了她一把。
衛玉醒悟,便道:“當然不是,就算沒有案子,我也要回來給殿下請安的。隻不過湊巧了而已。”
李星淵道:“是嗎?隻怕你口不對心。”
太子說著止步,身後的崔公公已經見機行事,揮退了大半侍從,其他的也都隔著十數步站住了。
“說你口不對心,你不服是不是?”
衛玉屏息:“我……”
“你隻說,你昨兒為什麼跑到紫薇巷去。這東宮不夠大,容不下你對麼?”
“殿下,當然不是。”衛玉趕忙否認。
李星淵道:“本王看就是這樣,或者你說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為什麼你從外頭才回來,就立刻要跑出去住?”
他的眼神裡多了些銳利的探究之色,衛玉避開太子的目光注視:“殿下,我並不是為彆的,隻是……也為了殿下著想罷了。”
“什麼為本王著想?”
“殿下如今貴為太子,可越是如此,越要謹言慎行,我知道殿下寵我,對我真心的好,但隻怕被有心人利用,反而……”
衛玉一邊說著,太子的眼神也一點點軟了下來。
沒等衛玉說完,李星淵走到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
“你真是這麼想的?”
“是。”
李星淵的目光閃爍:“如果是這樣,你倒是不用擔心。”
衛玉抬眸。
太子一笑:“本王自然有分寸,這些事橫豎交給我,你……就不必多慮了。”
衛玉隱隱覺著太子的話裡有些古怪,正要問,李星淵卻又話鋒一轉:“是了,你方才說昨兒晚上的命案,聽說是教坊司出了事?跟那個……林枕紗有關?”
衛玉見他總算又提起,當下也顧不得彆的,於是道:“是,昨晚上林枕紗……被人所害。”
太子不動聲色,顯然是早就知道了:“凶嫌是什麼人?”
衛玉把昨晚上審訊鄭公子的經過告訴,又道:“跟鄭礵一同犯案的,正是範太保之子範賜。”
“範太保……嗬,那不是靖王殿下的嶽父麼,”李星淵道:“這麼巧?”
衛玉道:“正是。所以想儘快稟告殿下,看看您的意思。”
李星淵道:“本王的意思?從昨兒就叫你不要管那什麼林枕紗……你到底不聽,現在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
衛玉垂眸道:“殿下,確實不是我有意招惹,而是他們的行徑,畜生不如,天理難容。”
太子眉峰微蹙,靜靜地看著衛玉:“那你想怎麼做?”
衛玉道:“鄭礵已經有了供證,今日我想提審範賜。”
李星淵道:“你這一舉,勢必得罪範太保跟靖王……而你是我的人,他們必定會認為是我指使。”
衛玉擔心的也正是這個。
李星淵注視著她:“本王問你,如果我讓你就此打住,不要去插手此事,你會如何?”
衛玉猛地抬頭,對上太子鋒芒內斂的目光,這次衛玉並沒有退讓:“我已經接手此事,便沒有中途放棄的道理,殿下……”
這個答案,顯然在太子的意料之中。李星淵道:“就算本王命你收手,你也不肯?”
衛玉後退一步,躬身道:“我一定要辦成這件事,隻要殿下讓我去做,事後你如何懲治都行。”
太子籲了口氣。衛玉又道:“另外,我也知道這件事棘手,就算能夠給範賜定罪,範太保跟靖王那裡也仍是不好交代,但若更有個萬一,無法拿下範賜,那他們自然會利用我的身份大做文章,就如殿下所說,他們必定會說是殿下指使我如何之類……所以我想請殿下讓我遷出去,如果事發,殿下隻說不知此事。”
“現在才遷,是不是太過欲蓋彌彰了。你覺著他們會信嗎?”
衛玉道:“或者,還有一個法子。”
“說。”
“我在外頭流落了這數月,如今才回來,跟東宮的具體如何,外頭並不知道,殿下可以利用這一點,就說……我辦事不力,惹了殿下不快,殿下一怒之下把我趕了出去……”
李星淵的眼睛眯起:“這倒果然是個好法子,不過口說無憑,不如做戲做圈套,現在本王便大發雷霆,命人把你拿住,痛打二十脊杖,再把你扔出門外,如何?這樣做的話,相信無人敢質疑東宮不再容你,也應該勝過你萬千巧語花言了。”
衛玉一驚,訕訕道:“彆的還可以,打板子……就免了吧?”
李星淵道:“昔日周瑜打黃蓋,今日本王打你衛玉,怎麼,你連老黃蓋的勇毅都沒有?”
衛玉道:“殿下,這個比方可打的不好,就算我有黃蓋的勇毅,殿下可不要自比周都督啊。”
三國周瑜雖然驚才絕豔,奈何遇到一個諸葛亮,縱然臨終都痛呼“既生瑜何生亮”。
李星淵忍俊不禁,笑罵道:“你是不是真個兒皮癢癢了?”
衛玉歎氣:“殿下,我是真心在為東宮著想。”
太子緩緩斂了笑容,沉吟:“本王如今根基尚且不穩,自然不便得罪更多人,尤其是範太保跟靖王……若弄得不好,或許真可能功虧一簣。畢竟皇上最不喜手足相爭。”
衛玉垂首:“是。我……”
太子沒容她說下去,繼續道:“所以玉兒,你既然非要辦這案子不可,那……就不要說’辦不成’之類的喪氣話,既然要做,就把這案子查的明明白白,若範賜當真犯法,那也讓他死的痛痛快快。你要做到這些,我便不懼在皇上麵前正大光明,據理力爭。”
衛玉聽了太子先前那兩具話,本來以為李星淵是要讓自己罷手。
沒想到竟是這樣。她震驚地看著太子:“殿下……”
李星淵哼道:“當然,你總不聽本王的話,這點讓我很不喜歡。隻縱容你做完了這一件,再不許你任性胡為了,聽明白了嗎?”
衛玉張了張口,終於還是跪地:“是。多謝殿下!”
太子上前,俯身扶她起來:“你啊。在外頭不叫人省心,回來了竟也是同樣。但不管怎麼……本王都認了,誰叫……是我慣出來的呢。”
離開東宮,返回的路上,衛玉想著太子殿下言談舉止,心裡實在說不上是什麼滋味,忽然想起昨日在昭王府吃的“秋水芙蓉”,此刻她的心裡,倒好像是泥鰍鑽豆腐一樣慌慌亂亂。
她人到禦史台,才要進門,便見裡頭鬨哄哄的,衛玉正要問發生何事,其中一個武官已經看見了她,慌忙叫道:“衛巡檢快來!”
衛玉趕上前,那武官道:“你昨晚上是不是傳了鄭府丞的公子?”
“怎麼了?”
武官皺眉道:“他死了……”
“什麼!怎麼回事?誰乾的?”衛玉頭皮發麻。
武官的回答如晴天霹靂:“阿芒。”
衛玉這次回東宮,並沒有讓阿芒跟從,因為昨晚上阿芒跟著熬了半宿,衛玉起的又甚早,故而沒有叫他。
她一路狂奔向內,闖到內堂,任主簿跟其他幾個執事人等都站在堂下,臉色惶惶。
見衛玉來到,任宏上前一步,衛玉道:“阿芒呢?鄭礵……”
任宏指了指後麵,衛玉撇開眾人趕過去,任主簿跟在身後,焦急說道:“我也不知道阿芒是怎麼跑到拘押鄭公子的地方,等聽說他動了手已經晚了。”
禦史台後院,幾個差役們立在簷下,阿芒靠在牆邊站著,耷拉著腦袋。
聽見腳步聲,大家抬頭,眼神各異地看向衛玉。
衛玉快步上台階,目光掃過阿芒,卻沒有開口說話,直到進了裡屋,她先看見蔣仵作蹲在地上,而在蔣攸安身前,是鼻青臉腫嘴角帶血一動不動的鄭公子。
衛玉瞪向蔣攸安。
蔣仵作回頭見是她,便輕輕地搖了搖頭。
衛玉窒息。
才答應了太子,沒想到後院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