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這件事確實難以沾手。
衛玉跌坐回椅子裡。
任主簿想了想,說道:“事已至此,沒有彆的法子,你隻彆太著急了……”停了停,他道:“也是合該如此,本來拘押鄭公子的院子是有人看守的,偏那時候人都不在,阿芒也不知怎麼聽說了拘押的地方,他的性子你是最知道,他又不會那些拐彎抹角的,怒上心頭……”
衛玉聽他說著,知道他是有意寬慰自己,怕自己急中上火。
可是聽著聽著,衛玉心裡突然刺了刺,她轉向任宏問:“阿芒去的時候,沒有人看守?人呢?”
任主簿道:“據說是聽見隔壁有什麼動靜……”他答了這句,“你、你不會覺著……”
四目相對,衛玉驀地站起身來:“我不相信這麼巧!人正好不在,還有阿芒恰好就……”
她疾步向外,卻差點跟迎麵來的人撞個正著。
來的是蔣仵作。
衛玉止步:“什麼事?”
蔣攸安麵露遲疑之色:“你要去哪兒?”
“去找阿芒……有點事要問他。”衛玉本正著急要走,忽然覺著不對:“怎麼了?”
蔣仵作道:“你先前叫我仔仔細細查驗鄭公子的屍身……”
有人目睹阿芒對鄭公子動手,然後鄭礵暴斃。
按理說這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凶手就是阿芒。
根本不必要再驗屍,更加不必“仔細”查驗。
本來蔣攸安以為衛玉這樣吩咐,是為了給阿芒開脫,也許……萬中有一的機會,鄭公子死於彆的原因。
不過既然衛玉開口,蔣攸安便按照她的吩咐,格外仔細查驗。
可偏偏,就在蔣仵作從頭到腳檢查鄭公子屍身的時候,卻確實發現了一點古怪之處。
蔣攸安道:“有點奇怪,他身上確實有被打過的痕跡,可是當我檢查他的耳朵,發現有血滲出,細看口鼻,也有血漬。”
任宏在旁道:“如果是他的頭被痛擊,七竅流血也不足為奇吧?”
蔣攸安道:“是啊,可是如果流的血是黑色,那就是很足為奇了。”
任主簿色變:“黑色的血?”
衛玉道:“中毒?”
人人都認定鄭公子是被阿芒打死,可偏偏他中了毒。
三人麵麵相覷,任宏苦笑道:“這可真是……山重水複無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過,難道還有誰想要鄭公子死?”
衛玉道:“當然了。我昨天晚上已經跟鄭公子說過了。他跟範賜之間一定有一人會死,嗬,沒想到先死的是他。”
任主簿悚然,聲音極低:“難道你說是範家的人……他們、他們下手這樣快?這麼說昨夜我們審訊鄭礵……消息走漏了?”
衛玉走到門口,向著外間看去:“這禦史台畢竟不是鐵板一塊兒。昨夜帶人回來,範家一定早有察覺跟提防,範太保的勢力之大,再加上靖王殿下,恐怕有人趕著去通風報信,若再知道了鄭礵供出範賜,先一步殺人滅口,一來死無對證,二來嫁禍給我……”
衛玉說到這裡,驀地想起先前跟李星淵的那一番話。
範家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下手更加狠絕,弄死鄭礵還不夠,假如能把阿芒拖下水,衛玉也脫不了乾係,而他們真正的目的自然就是李星淵。
難道說這一次,自己真的要拖累太子了嗎?
衛玉再度詢問阿芒。
阿芒知道自己犯了錯,也不似先前般衝動跟抵觸,便告訴了衛玉詳細。
他道:“我聽說你回了東宮,我自個兒不願意出去,就想多睡會兒,可是外頭忽然有人說起林小姐被害的事,又說那個鄭什麼的被拘押在西院……”
本來隻這些,阿芒還不至於如何,誰知外頭的那人竟又道:“雖然說人被捉回來了,但鄭公子來頭多大,他爹可是從三品,今兒隻怕就會把人救出去,唉,這些高門貴宦,總有法子逍遙法外,那林小姐死也是白死。”
這一句話,成功點燃了阿芒的怒火,這才衝了過去,不管不顧地要痛打鄭公子。
誰知才打了三兩下,他就軟趴趴倒地。
“你能聽出說這話的人是誰麼?”任主簿問。
阿芒搖頭。
衛玉若有所思。
先前阿芒衝她叫嚷,說什麼不能讓鄭礵’逍遙法外’,那會兒衛玉便覺察出他的用詞有些奇怪,不像是他素日說話風格。但當時氣頭上,竟沒有細問。
可就算確認了鄭礵是被他人毒害,但真凶是何人?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潛入禦史台動手的?
又或者毒殺鄭公子的,根本就是禦史台的人。
門外鼓噪聲響。
侍從跑進來道:“衛巡檢,鄭家的人來了!”
任主簿皺眉,看向衛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怎麼辦?你不如先退避?”
衛玉籲了口氣:“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何況那些暗中窺伺的人,恐怕要的就是我的退避。”隻要她退後不言,那事情越發鬨開,沒有任何解釋的話,最後臟水必會潑在東宮,百口莫辯。
蔣仵作道:“倒也不用怕他們,反正鄭公子是被毒死的,我們可沒給他下毒。”
任主簿道:“我擔心鄭家的人此刻失去理智,跟他們硬碰硬恐會吃虧……”
正在此時,外間的吵嚷聲逼近,有個叫聲道:“姓衛的,把我們公子交出來!”
阿芒本乖乖立著,此刻便跑過來攔住她:“玉哥兒,你不要出去,他們敢對你怎樣,先問問我得拳頭!”
衛玉仰頭望著這個莽漢子,反而平心靜氣:“阿芒,這次你可要好好聽我的話,不許衝動,不許動手。聽見了嗎?”
阿芒握緊了拳,終於點頭。
門外的人已經衝進了院中,十幾號人,氣勢洶洶,有幾個禦史台的差役跟在左右,要攔阻卻也攔不住。
因為為首來人,正是順天府的鄭府丞。
他被人攙扶著極快向前,才進內便盯上了衛玉。
鄭府丞厲聲叫道:“衛巡檢,我兒子呢!我來問問你,你把我兒子怎麼樣了!”
任宏,蔣攸安以及其他差役侍從們,不由地都為衛玉捏了一把汗。
眾目睽睽之下,衛玉非但不退,反而緩步上前。
麵對悲憤驚怒的鄭府丞,衛玉拱了拱手,平靜道:“府丞來的正好,我也正欲前往府上告知。”
鄭府丞哈哈大笑,狀若癲狂:“你說什麼?你是想告訴我你害死了我兒子?”咬牙切齒,他指著衛玉道:“我要你賠命!”
衛玉將鄭府丞的手慢慢壓下:“冤有頭債有主,府丞找錯人了。”
鄭府丞看著她鎮定自若,越發目眥欲裂:“你,彆以為仗著……”
“鄭大人!”衛玉斷喝了聲。
鄭府丞猝不及防,嘴巴還是半張著,卻無法說下去。
“鄭大人,我隻說一句話,”衛玉盯著他的眼睛,語聲清晰道:“你如果想要令公子死不瞑目,那就隻管在這裡胡鬨,隻管被真凶當槍使吧。”
鄭府丞呆滯,好似無法反應:“你、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