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審問那掌櫃跟小一,掌櫃的說道:“那兩個人是一天前到的,本以為是過路,沒想到竟就在這裡生生呆了一天一夜,說是要等人。他們的同夥是在半個時辰前來的,把一包藥給了我們,說下在酒菜裡,若我們不乾,就一刀一個殺了。”
衛玉問道:“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來曆?”
掌櫃哆哆嗦嗦道:“前方過了定縣,便是順德府,那有龍蛇混雜的有許多幫派……來來往往的江湖中人更是不少,我們從不敢過問,客官若是想知道,去那城內打探打探,興許就有眉目。”
眼見雪勢過大,又有傷患不便移動,衛玉便讓掌櫃收拾了幾間房,暫時棲身。
衛玉安置了阿芒,讓他照看著傷著,又出外跟兩位執事交代了幾句,讓他們早睡。
出來後,就見宿九曜站在門口處,正看著外頭下的更急的雪。
衛玉走到他身旁,打量他身上:“你不冷?”
少年搖頭。衛玉略微遲疑,伸出手摸了摸他身上衣衫,外頭確實是一件棉袍,但也並不算厚,衛玉便順勢拉住他的袖子:“穿的這樣少,還敢在這裡吹風……”
宿九曜被她拉著轉身,衛玉又問道:“你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見他不回答,衛玉道:“我聽人說,這次野狼關大戰告捷,皇上宣召相關有功將士進京,你也是其中之一?”
宿九曜總算答應了聲,衛玉問:“既然是這樣,你怎麼又會來這裡?總不能,是……京內的意思吧?”
他仍是不回答。
衛玉打量他冷白的臉,試探著道:“難道,沒有人允許或者調派你來,而是你自己?”
這一下,宿九曜飛快看她一眼,然後轉開頭。
衛玉心驚:“真的是這樣?”
宿九曜見她猜到了,這才回答:“也沒什麼。”
“沒什麼?”衛玉的聲音不由地提高,把後麵的掌櫃跟小一都驚得趕緊向此處打望。
正此時,外頭仿佛又有人來,宿九曜頓時警覺。
衛玉的心裡已經忘了什麼刺客殺手,隻想著他的事,她咽了口唾沫,拉拉宿九曜:“你跟我來。”
拽著少年到了自己的房間中,這房間極狹小,畢竟酒肆也不大,隻有一扇小窗戶,進來後,光線未免有些暗淡。
衛玉搓搓手,把窗戶打開了些,見外頭白雪亂落,她的心情也如這雪一樣雜亂。
回頭看向宿九曜,少年站在房門口,不動。
“你……”衛玉平複了一下心緒,語氣肅然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會有什麼後果?”
宿九曜抬眸看向她,卻又垂眸靜靜地說道:“我隻知道我今日若不來,會有什麼後果。”
衛玉張了張口:“你不用管我……何況我在問你……就算是你想來,你至少想個法子,正大光明的來。”
宿九曜道:“我怎麼不光明了。”
衛玉看他隱約泛冷的臉色,啼笑皆非,琢磨片刻道:“小九爺,你大概是才上京,不懂得朝廷內的一些規矩,比如你這樣建了功勳的,有機會進京麵聖,這可是千載難逢,若是中了皇上的意,加官進爵也不在話下,可是你……”
沒等她說完,宿九曜道:“我不稀罕。”
“你住口!”衛玉氣的走回來,看向他麵上,也自然把那些凍傷看的越發清楚,她道:“為什麼不稀罕?難道不是你舍生忘死搏回來的?該是你得的,憑什麼不要?”
宿九曜又飛快地瞅了她一眼,然後低頭。
說到這裡,衛玉想起來,便問道:“你既然能夠隨著豫州府進京……那自然是軍功卓著,也有黃老將軍的舉薦了?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少年轉頭看著窗外的雪:“也沒什麼。”
“胡說,”衛玉有點暴躁。
她從小跟著李星淵,自然也曆練的涵養極佳,待人接物從來溫文有禮,很少像是現在這樣“暴跳如雷”。
偏偏是這個少年,輕易就挑動她的心緒。
衛玉摸了摸額頭,自己歎息:“算了,我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
宿九曜的眼神略暗了暗,輕聲道:“誰是小孩。”
衛玉哼道:“你不是嗎?這樣賭氣的樣子,不是孩子又是什麼?”
宿九曜扭頭看向她,明顯的不快。
衛玉道:“不高興了?哼,我知道你不願意聽我那些說教的話,你既然不願意聽,又趕著來追我做什麼?”
少年的眼裡透出幾分惱怒,臉上也隱隱有點漲紅,仿佛被她擠兌的受不了。
衛玉卻並不就此打住,又道:“不想說話,那就彆說,你索性就回去吧。”
宿九曜瞪向她。
衛玉負手,假裝不看他。
宿九曜咬了咬唇,轉身往外就走。
衛玉雖看似不在意,其實暗中留心他的反應,一看他來真的,趕忙緊走兩步拉住。
以宿九曜的武功,十個衛玉也攔不住,可她的手才碰到他的袖子,少年便神奇的止步,可仍是冷冷的不肯看她。
衛玉笑道:“你這個人,年紀不大脾氣不小,我跟你說笑,你怎麼就當真了?”
宿九曜冷然道:“我不小了!我也不愛說笑。”
衛玉張了張口:“好好,你大行不行?小九爺……”一頓,她改口:“沒有小,正經是九爺,我也不敢跟您說笑了,成嗎?”
宿九曜沉默,衛玉察言觀色,倒是瞧出他不是真的生氣,她就又換了一副和藹笑臉:“九爺,我看你這身衣袍有些新,想必是為了上京,特做的?”
宿九曜道:“是他們讓換的。”
衛玉附和笑道:“對啊,要上京自然是要穿的體麵些,難道還穿那破舊的道袍麼?當然了……在我看來,你穿什麼都好。”
宿九曜好歹看向她,雖未言語,臉上卻稍微亮了些。
眼見少年的臉色仿佛緩和,衛玉又哄著說道:“九爺,你好歹告訴我,你的軍功怎麼來的?你又是如何進京,如何離開追過來的,我也好……”
後麵那句她打住了。因為知道他未必願意聽。
原來衛玉是想,朝廷傳有軍功的將領進京,自然是要論功行賞,若是在麵聖之時得了皇上眼緣之類,那更是前途不可限量。
可退一萬步講,就算不論賞賜,外地進京的將士卻都得聽從調令,循規蹈矩,尤其不能擅自離京。
像是宿九曜這樣突然間跑了的,那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所以衛玉知道他闖了大禍,隻不知道到達什麼地步……又該怎麼彌補,甚至能不能彌補。
她隻想讓宿九曜把事情說的詳細些,而她得儘快想出個善後解決的法子。
衛玉在這裡“心懷鬼胎”,宿九曜被她連著叫了兩三聲“九爺”,弄得臉上薄紅,那沒有好利索的凍瘡都有點發癢。
他無意間舉手抓了抓,衛玉卻瞧在眼裡,忙握住他的手:“彆動。”
宿九曜微怔,隻聽衛玉道:“你要是抓破了,會在臉上留疤……好的且慢,你等會兒,我問問店家有沒有凍瘡膏。”
她拉開門,叫了小一來,這冬日裡,凍瘡膏是必不可少的,果真很快送來一盒膏藥。
衛玉叫宿九曜坐下,說道:“你不用管我,隻快些細細地說給我聽。”一邊吩咐,一邊用指甲挑了藥膏,先給他臉頰上傷處塗了一點,慢慢地揉開。
少年似乎不安,長睫抖來抖去。
“忍著,彆動……”衛玉溫聲道:“快說吧,我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