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衛玉公房內的,還有其他幾位同僚辦差。
但是此時此刻,屋內寂然無聲,空氣好似都凝固了。
幾個人都呆呆的坐在位子上,卻也不是辦公,而是時不時的拿眼睛偷偷打量衛玉的座位方向。
在衛玉的桌前坐著的正是宿九曜,他的麵前放著一個食盒兒模樣的東西
他隻簡簡單單坐在那裡,信手翻著衛玉放在桌上的一本書,卻竟似鋒芒畢露,“蓬蓽生輝”,整個屋內光華隱隱。
衛玉的腳才踩到門口,小九爺有心靈感應一般回過頭來。
“你怎麼來了?”衛玉跑到跟前小聲問。
她才問出口,又有點兒後悔,因為除了她之外,周圍的所有人都豎起耳朵,正在仔細聽著。
“我做了清湯魚圓,等你回去吃。公公說你未必回去,我就給你送來了。”宿九曜很平靜自在地回答。
而周圍任主簿、蔣仵作,還有其他圍觀的眾人聽了這一句,暈乎乎的,簡直不懂自己聽見了什麼。
唯獨阿芒喜出望外:“魚圓?”兩眼放光的看向食盒。
衛玉又驚又笑:“你就為了這個?”
她說話的聲音已經很低了,可是屋內屋外,人雖然多,卻都屏息靜氣,有一根針落在地上都分外分明。
那許多雙眼睛也都不約而同的盯著小九爺。
宿九曜解釋道:“你放心,我留了一份兒給太子,這是給你的,快趁熱吃吧,一會兒就涼了。再去熱的話就有腥味兒,不好吃。”
衛玉後知後覺的拉拉他的衣袖。
回頭,她對那些堵在門口看熱鬨的說道:“各位先請回吧,沒什麼可看的。”
大家戀戀不舍。而其中一個人探頭說:“小衛,這位就是那位新封為平虜將軍的宿小爺麼?你為何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說話的竟是衛玉的頂頭上司蔡中丞,他不知什麼時候也擠了進來。
衛玉雖習慣了萬眾矚目的,此刻臉上卻隱隱的有點兒發熱。隻能竭力若無其事:“中丞大人,我還不知道呢。”她轉向宿九曜:“你被封了平虜將軍?”
宿九曜點頭:“你先不要管那些,快吃魚圓。”
阿芒舔了舔嘴唇,成為了現場唯一跟小九爺同心一致的人:“是啊,先吃吧。”
眾目睽睽之下,衛玉哪裡能吃得下?心裡已經像是塞了十個八個的魚圓了。
蔡中丞已經開始讚揚什麼天縱奇才,前途無量之類的詞,衛玉隻得對宿九曜道:“這是中丞大人。”
小九哪裡管什麼中丞不中丞,就向他點點頭,抱了抱拳。
蔡中丞已經趕緊拱手道:“不敢不敢。”
其實兩個人雖是文武官員,但官職其實相差極多。
但在這明豔驚人的少年跟前,蔡中丞竟絲毫的驕矜自得之意都不敢有,被少年身上那種衝天的耀眼鋒芒所懾服,本能地仿佛不敢不低頭,不敢不垂首。
好不容易,圍觀的眾人跟屋內同僚都暫時離開了,讓了清淨給他們。
衛玉分了半碗芋圓給阿芒,阿芒喜滋滋抱著走開。
衛玉吃了一口魚圓,鮮香的氣息叫她頓時忘了所有,隻感覺魚丸在齒間輕輕的一彈,然後才破開,魚肉的鮮甜散開,簡直回味無窮。
她從早上來回奔波應酬,自然是餓了,本來吃不下,但是開口後就停不下來。
吃了半碗,才抬頭看向小九爺:“你吃了嗎?”
“我不餓,”宿九曜一笑:“聽人說你去吃酒了,還擔心你吃過東西了呢。”
衛玉努嘴:“我剛才是去酒樓了。但是,大概是被你做的養叼了,那些尋常菜色我都看不到眼裡了。唉,這萬一你離開京城,我可怎麼辦呢?”
宿九曜看她歎息之狀,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衛玉差點嗆到,低下頭喝了一口湯潤潤:“皇上可說了你幾時離京?”
“叫我在京城裡玩兩天,並沒說日期。”
衛玉頭也不抬地:“等我看看,要是有空就陪你在京內逛逛。隻不過以後你不要來禦史台了,太招人眼目。”
“送吃的也不行?”
“我回東宮再吃。”
是日,衛玉回到東宮,得知太子殿下今夜不用進宮。
問過衛玉今日在外的行程,又說了小九爺麵聖的種種。太子說:“玉兒,孤問你,你為什麼回來的?”
衛玉道:“我擔心殿下。”
“你擔心孤撐不過去,還是擔心什麼彆的?”
衛玉不回答。
太子起身,默然無聲的來回踱步,過了片刻才說:“你過來。”
衛玉走到他跟前,太子說:“你今天去禦史台,是不是找人問了母妃的事?”
衛玉深呼吸:“我隻是隨口問起來,並沒有認真打聽。”
太子嗯了聲:“這件事確實不能跟那些人隨意打聽。你總該知道吧?”
彆說良妃是病故,就算說良妃的死有蹊蹺,也不能擺到明麵上來追查。
否則,一旦給皇上知道,事情就會變得極為複雜。這就相當於家醜,沒有人喜歡家醜外揚。更何況是帝王家……
而且皇帝對於良妃一向是並不上心的。
白天的時候任主簿問衛玉:“你是東宮的人你都不知道,還問我們。”
的確,衛玉是東宮的人,近水樓台先得月,本來她應該知道更多內情。
但這種事一來敏感,沒有真憑實據,隻靠臆測已經是大忌。
二來若貿然問起,豈不是戳中了太子的痛處,讓他雪上加霜。
故而是不能輕易開口的,更何況她才回來。
太子望著衛玉,沉聲道:“你能回來,孤很高興。這件事也隻有你能去辦,你幫我暗中留心。查查看母妃到底是怎麼……死的。”
這層窗簾紙被戳破了。
衛玉的心一顫:“殿下也……覺得有蹊蹺嗎?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太子麵沉似水,說:“孤隻是感覺到有一點不同尋常,寧可那不是真的。所以,你幫我去查。若是沒有……更好。”
衛玉垂首:“是。”
太子又叮囑她務必行事謹慎,千萬不要被人察覺異常。
衛玉一概應承,太子點頭,想了想又說:“今日小九給你送菜去了?”
衛玉道:“已經說過他了,叫他不要如此張揚唐突。”
太子卻道:“無妨,他隻是心無旁騖罷了。對了,他做的東西的確好吃。”
回頭看向衛玉,李星淵一笑:“不管是昨天晚上的太極芋泥,還是今天的清湯魚圓,都叫人格外驚豔……是孤這些日子裡吃的最好的東西了。”
衛玉的心略覺寬慰。
太子笑了笑,又道:“連孤也有點兒舍不得小九離開了。”他看了一眼衛玉:“不過今天在禦前,皇上問他有沒有什麼想要的,如果那時候他說想留在京中的話……是非常容易的,但他還是想回豫州。”
衛玉道:“小九畢竟是軍中的人,看好野狼關是他的本職,回去也好。”
“說的這樣痛快,你舍得他走嗎?”
“我們各有自個兒要做的事,又不是什麼兒女情長的……”
李星淵含笑點點頭:“說的好。”
等衛玉告退,太子看看崔公公,崔太監便送了衛玉出外。
他們去後,太子重新坐回長桌後,頃刻,有一道身影從側殿入內,跪地:“殿下。”
李星淵頭也不抬地問:“找到了?”
那人道:“總算不辱使命,這次大概有七八分,殿下要不要親自過目?”
太子沉默片刻,回答:“不必,隻是好生教導,一定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