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公公聽了,自然要為太子紓解:“殿下不必多慮,奴婢覺著,這半夜三更了,小衛睡了一覺剛醒,隻怕腦袋還沒清醒過來呢。”
這個說法讓李星淵略覺滿意。
一手負在腰後,右手擱在腰前,太子徐徐往前走了一步。
因為對衛玉的反常舉止有了一個合適的解釋,他的眼前豁然開朗,心情重又轉好。
雖然說今天晚上跟衛玉說破,並不在太子的意料之中,但這是遲早晚要發生的事。
本來李星淵也在想該什麼時候、如何捅破……這樣一來也不用再左思右想、總琢磨著找個好時機了。
所謂萬事開頭難,如今最艱難的開始已經過去……以後,自然該好好的。
太子頓時躊躇滿誌起來,臉上甚至多了些笑意。
“你說的對,好好叫人照看著玉兒,她有什麼話、或者要見孤之類的。都順著她。”太子特意吩咐。
崔公公看太子笑了,也樂成了一朵花兒:“殿下放心,知道呢。”
他叫了小安子進來,低低囑咐了幾句話。
本來以為衛玉這番頭疼隻是偶然,受了點兒刺激所致。
誰知下半夜她就發起熱來。
小安子覺著不妥,嚇得趕緊去找崔公公。
當時太子才歇下不久,崔公公不敢驚動他,小跑過來查看。
摸著衛玉的頭滾燙,崔公公臉色都變了,問太醫:“這是怎麼回事?先前還好好的。”
之前衛玉從靖王彆院回來,正是這位張太醫負責調理的。
張太醫擦擦額頭上的汗,說道:“我看這是之前服藥之後中了迷/藥之後的餘毒、終於……終於發了出來了。”
崔公公滿臉驚疑,似信非信:“餘毒?”
張太醫回答:“多半是這樣。之前不是說小衛學士的頭還常常地作疼,發暈,就是因為餘毒沒有清除。”
正在此時小安子從外跑進來,道:“公公!殿下來了。”
崔公公嚇了一跳:“什麼?是哪個多嘴耳報神驚動了……”
還沒抱怨完,一轉頭果然看到李星淵快步走了進來。
原來太子雖然睡下,但心裡總是想著跟衛玉的那幾句話,以及同她相處的情形。
想了一會兒這些,不免又想起先前跟她在紀王府的舊事,想到那些貧寒與共的日子,太子忍不住唇邊帶笑,可一會兒又覺得微微心酸。
但在這所有之外,他想的最多的,卻是以後。
以後……
心好像被什麼煎熬驅使著,大概是一種叫做喜悅和期盼的東西。
如此一來,他如何才能睡得著?竟是越來越清醒。
外頭小安子叫崔公公,太子早察覺了,本來想等崔太監過來稟告,誰知崔宇竟一聲不吭鬼鬼祟祟的走開了。
太子當即叫了留守內侍來問,才知道衛玉不太好。
當下起身,隻披了狐裘大氅就趕來了。
李星淵先到床邊兒仔細看衛玉的情形,借著燈光發現她的臉上略有些紅撲撲地,沁著汗。
太子回頭問太醫,聽了張太醫的解釋,他擺擺手。
眾人正在惶惑不安,崔公公會意,急忙示意叫他們退下。
室內,太子打量著身前的衛玉。
用帕子擦了擦她臉上沁出的汗,李星淵略有點懊悔。
太子用隻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喃喃道:“難不成是受了驚嚇?亦或者真的是餘毒未清。”
再看衛玉臉上滿是痛苦之色,李星淵又覺心疼:“可憐的玉兒。你是怕什麼?難道怕孤會不喜歡你。”
房間裡一片寂靜,沒有彆的人。
太子心裡的話就這麼冒了出來,他傾身靠近衛玉,幾乎湊到她耳畔去:“孤一直喜歡你呀,所以才不想你離開,你難道不知道嗎?玉兒,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好不好?”
衛玉含糊了幾聲,雖然沒說什麼。
太子又是憐惜,又覺得好笑。
他歎了口氣,指腹在衛玉的鼻頭上輕輕蹭過:“平常那麼伶牙俐齒的,怎麼這會兒就變呆了呢?傻孩子。”
剛說完這句,隻聽見衛玉低聲含糊的說:“救我……殿下、救我!”聲音十分淒楚哀苦。
太子本來正喜歡,聞言一驚。
他瞪向衛玉,再度俯身靠近:“玉兒,你說什麼?”
衛玉閉著眼睛,顯然並沒有醒來,剛剛的也許是夢話。
太子驚疑不定,但又一想——是了,她一定又夢見了在靖王彆院的那些不堪,所以才在這昏迷不醒的時候讓自己救她。
李星淵的心猛然又軟了下來。
輕輕的撫上衛玉的臉頰,太子溫聲:“玉兒彆怕,孤在這裡。一切有我呢……絕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衛玉又慢哼了幾聲。
太子滿眼柔情,握住她小小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親了親。
衛玉仿佛真的被安撫了一樣,安靜下來不再出聲。
崔公公眾人在外頭等候,崔宇一再向太醫確認衛玉是否真的沒有大礙。
眼見小半個時辰了,太子並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崔公公提心吊膽,走到那門口向內打量。
卻見太子仍舊端端正正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崔公公之前懸心,是怕太子按捺不住……或者做了什麼衝動錯事。
可眼見太子竟仍是規規矩矩守在床邊上,他卻又有點兒莫名失望。
“忙了大半夜,好不容易躺下又爬起來,就算是守在這裡,好歹也上去歇會兒,總是這麼直直地坐著,難道不累?”他自顧自的抱怨。
想進去勸勸太子,又知道有些話不該旁觀者去說。
橫豎要如何,隻憑太子自己的意思罷了。
半晌湯藥熬好了,崔公公送進去,本來想自己喂給衛玉。不料太子又接了過去,竟是自己一勺一勺地給衛玉喂著吃了。
寅時。到早朝的時間了。
崔公公躡手躡足地到了裡間,
太子一宿未睡,這會兒摸了摸衛玉的頭,已經不熱了。
他站起身,身形一晃,原來腿都麻了。
崔公公急忙跪地給太子推拿揉腿,又忍不住道:“殿下,這是何苦呢?”
李星淵擰眉,腿麻了的感覺極為難受,好似有蟲蟻亂爬亂咬,又酸又癢又麻。
他強忍著,隻壓低聲音道:“多留幾個人在這裡看著,不許再有什麼意外。”
崔公公早就做足安排,又忙著回內殿伺候太子更衣。
正洗漱完畢,換了朝服,外邊有一名東宮詹士急匆匆的來到。
“殿下,剛剛得到一個消息。”
太子頭也不回:“怎麼?”
詹士稍微遲疑,怔怔的看著太子的背影說道:“據說……靖王殿下、失蹤了。”
太子才聽見說“靖王殿下”四個字的時候,正在心裡想靖王又鬨出什麼新鮮花樣了。
這段日子來,兩個人一直相安無事,多半是因為靖王一直不在京中,彼此未曾照麵。
自從上回彆院發生的事情後,兩人在禦前不約而同的一起瞞天過海。
事後,靖王借口風寒,竟是跑到城外的彆院裡調養去了。
太子也有耳目,聽說靖王夜夜笙歌,招了不少的美貌男女進彆院,花天酒地,胡作非為。
李星淵絲毫不覺著稀奇,他當然知道靖王為什麼要出京的原因——畢竟如今良妃才薨逝,隻有到了城外才可以更放肆無度的,免得在城裡破格逾矩,會有一些大膽的禦史言官之類向皇帝彈劾。
出了城在自己的彆院裡,到底是更自在些。
太子也懶得管他,橫豎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此時聽見了這句密報。太子訝異:“怎麼回事?誰說的?消息可確鑿?”
“今兒早上城門一開,外頭就有跟隨靖王殿下的人進城,說王爺已經失蹤了好幾天了。”
太子定定神,麵無表情地張開雙臂。
崔公公有條不紊地替他整理袖口,領口。隻聽太子淡淡說道:“這倒也不大稀奇。興許靖王是覺著彆院裡不夠玩。就又跑到彆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