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對衛玉說:“對了小衛,你怎麼又回來的?”
衛玉笑笑:“這大概是命中注定,或者冥冥之中有神佛庇佑我大啟。”
正如小九所想的,衛玉是在寅時城門剛開的時候就離開長懷縣的。
當時絕早,天還黑著,路上行人寥寥無幾。
他們這些人在出南城門的時候,城門官才剛剛的將門打開。
看到這麼早就來了人要出城,他們甚是留心,當即攔下來盤問。
起初衛玉是不想暴露身份的,見他們盤查的仔細,瞧著好像有點兒緣故。
在得知是東宮的人後,眾士兵嚇的不輕,忙恭恭恭敬敬的行禮,又不住的請罪。
衛玉不以為忤,掀開車簾道:“你們排查的這樣認真。想必是因為太子殿下的城中的緣故,這是你們的本職,何罪之有?我反而覺著有功。”
其中有幾個是見過衛玉的,畢竟當初她曾在長懷縣裡住過一陣子,跟宿九曜進出城門之類……也算是“風雲人物”。
當下士兵們轉憂為喜,忙笑著說:“真的是衛巡檢,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
衛玉和顏悅色,說道:“一大早的你們也辛苦了,如今長懷縣來來往往四麵八方的人多,又是非常時期,少不得你們辛勞這些日子,隻要保得縣城安寧,太子殿下平安無恙,以後長懷縣必定越來越好,你們也人人都有功的。”
大家聽了這話,一個個喜形於色。
其中一個說道:“衛巡檢的話就是格外叫人愛聽,都說到我們的心坎兒上去了。早在兩年前,我們哪裡想到縣城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我家的親戚早年賣了祖屋搬到彆的地方去了,就是因為嫌棄長懷縣窮僻,誰知上月回來,特意找我詢問買房子的價兒呢。哈哈!”
幾個士兵都笑了,故土難離,覺得自己的家鄉好,這是一種天生的鄉土本願。
另一個士兵道:“可不是嘛,以前街上連個人影兒都看不見,現在本地人外地人,關內關外的,西域江南的客商……什麼人見不著,稀奇的事兒也更多了。”
忽然衛玉問:“什麼稀奇的事兒?”
那士兵本來擔心她嫌自己多嘴,聽她問,趕忙說:“比如有一件……前些日子有個西域的商人,牽著兩匹駱駝在街上,那兩匹駱駝看著已經瘦弱不堪,病懨懨的口吐白沫了。旁邊有人說這駱駝是病了要治,那客商不理不睬,有人說他弄兩匹病駱駝賣不了錢,問開價多少,他居然要二十兩……要知道這裡康健的好駱駝還五兩銀子,二十兩這簡直是訛人,哪裡有人買,大家都笑那客商是失心瘋了。”
另一個士兵見衛玉聽的似乎入神,大受鼓舞,就也說:“你們不知這個事情還有後話呢,那客商跟人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還罵的很臟,嘖嘖,直到巡捕到了他們才停手……”
“這人不是來做買賣,倒像是來打架,我們長懷縣雖對客商們好,可是這種貨色卻不要也罷。”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衛玉的關注點卻在彆的地方,她饒有興趣的問:“罵的很臟是什麼意思?”
這會兒天色蒙蒙亮,她坐在車邊,風流雅態,猶如淡藍天上的一輪皎月。
那士兵看著她,臉上一紅:“那些粗話小人也不敢說,彆冒犯了衛巡檢。”
衛玉笑道:“不要緊,我就是好奇,他既然是西域的商人,那他是用西域話來罵人還是用我們的官話?”
大家忍不住都笑了,覺著衛巡檢果真有趣,問的也格外……
士兵抓了抓頭,正要回答,麵上掠過一點猶豫之色。
望著衛玉認真的麵色,士兵鼓足勇氣,終於說道:“本來我以為是用我們的話,現在想想又不確定了。他說什麼?野雞殼……之類的。”
周圍幾個士兵臉色怪異,想說話又忍住。
原來之前這士兵跟他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可不是什麼野雞殼,而且直接的野雞“X”。
所以此刻聽見這士兵改口,還以為他是當著衛玉的麵兒不願意說的那麼粗俗。
但想想也是,這衛巡檢生的人如其名,玉人一般,誰敢冒犯她呢?
衛玉其實並不是要想聽故事。
一來是她天性如此,願意跟人攀談,二也知道這些士兵著實的忠心可靠,所以喜歡跟他們多說幾句。
但最重要的是,這一次離開了長懷縣,以後便沒有機會再回來了,所以故意的想多逗留一會兒。
劍雪在旁邊兒看出了她的意思,咳嗽了幾聲。
衛玉歎氣,從袖子裡掏出了些碎銀子,笑道:“時間倉促。這點兒錢就當我請大家喝酒。”
士兵們哪裡敢收,阿芒接過來,強塞到為首的手中,才趕車去了。
車廂內,崔公公聽到這裡忙,問:“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不懂?”
衛玉回答:“當時我心裡隻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可是沒有細想,直到將過譚城,我才忽然反應過來。”
西域的客商長途跋涉而來,自然要把自己的貨物賣出個好價錢。駱駝作為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他們一定會精心養護,絕不會虧待駱駝。
而那幾個客商顯然並不在乎駱駝的死活。
平常一頭康健的駱駝隻要五兩銀子,他們張口就是二十兩,並不是他們失心風,也不是他們想要訛人,而是他們知道絕對不會有冤大頭去花二十兩買一頭病駱駝。
那麼究其原因,就是他們根本不想要賣掉這兩匹駱駝。
既然不是要來賣貨的,他們又是來乾什麼的?答案隻有一個,他們想要拿這些駱駝當招搖過市的工具。
或者,那真正的客商恐怕早已經被他們害死。
衛玉又道:“至於驗證了我這個想法的就是另外一件事。那兩波打仗的客商,那所謂的一句臟話,其實不是大啟的官話,而是西狄語。”
崔公公震驚:“什麼?”
衛玉說道:“人在情急的時候,脫口而出的一般都是自己的家鄉話,就算他們掩飾的再好,但他們動手惱急的時候,說出的才是不加掩飾的,那句其實是西狄話裡的’混賬’之意。”
這兩件看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說明了有西狄人潛入了長懷縣,在這個關節他們如此冒險,說明他們將有大動作。
而此時長懷縣的大人物隻有一個,那就是太子殿下。
不管衛玉想沒想到他們在城外的伏擊,但她也立刻意識到太子一定會有危險,所以義無反顧的折回。
崔太監聽完,用敬仰的目光看著衛玉。
先前在他們登車的時候,那一句引的刺客紛紛看向車駕的西狄話,就是衛玉自己放出來的。
崔公公由衷地感慨道:“小衛,唉……你要是個男人,就、就更好啦。”
衛玉笑笑:“公公為什麼要這麼說?”
崔公公喃喃:“我沒有彆的意思。至少……假如你是男孩兒,殿下未必就……”
隻要太子不動情,事情就不至於鬨到不堪的地步。
一句話沒說完,崔公公又覺著這話有點兒不對。
衛玉不以為意,此時她突然想到宿九曜。
那個少年還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時候,就已經表露心跡,直到如今。
自始至終,宿九曜心目中的人仿佛隻有衛玉,而不論男女。
這也更讓衛玉納悶,小九爺為什麼會那麼頑固的認定她?
正想到這裡,外頭轟隆一聲巨響,巨大的車駕猛然向旁邊斜飛出去。
車內,崔公公慘叫了聲,四腳朝天滾向一邊,衛玉整個人騰空而起,狠狠地撞上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