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將在豫州遇襲的經過寫了折子, 派人緊急送回京城。
他知道這不是一件好事,也許皇上會因而降罪。
因為受了傷,太子“順勢”留在鎧城休養了數日。
在這期間, 宿九曜親自帶兵出城追擊之前來犯的西狄人,野狼關的黃士鐸暫時坐鎮鎧城。
太子曾經問過劍雪跟阿芒有關衛玉的事, 隻是他們兩個是負責護送太子來鎧城的,所以具體的情形竟不知道。
至於東宮在場的那些人多數都受了傷, 自顧不暇。
不過, 也不是一無所獲。
李星淵詳細詢問過, 宿九曜到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在衛玉受傷墜馬之時, 宿九曜帶人趕到。
他身邊其實沒帶多少人, 多數都是長懷縣的,比如武都頭, 白馬武館的館長武師眾人, 甚至還有飛廉大頭等少年。
原來宿九曜得知衛玉返回後, 知道大事不妙, 當下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幸虧他才隻過了一個譚城,又是身著戎裝,城門官跟路上行人遠遠見了, 知道必有緣故, 當下紛紛避讓。
直到越過長懷縣的時候,正趕上武都頭在城門口問一個案子,見到他眉眼帶冷殺氣騰騰地穿城而去, 武萬裡便料到不對。
野狼關的守軍不能輕動, 武都頭帶了幾個捕快便跟了上去。
白馬武館那邊,則是街上孩童目睹宿九曜跟武萬裡相繼去了,趕著去通知的。
這近兩年來跟西狄人交鋒, 他們總沒討到便宜,乃至於最近一見到戴著饕餮麵具的宿九曜,便望風而逃。
西狄人多方查探,得知宿九曜便是當日火燒鎧城的那大啟的小將。
又因為當日火起明王廟的時候,那守廟僧人的證言,慢慢地西狄人中有個傳言,說是那鎮守鎧城的鬼麵小將,正是當日鎧城浴火之時顯聖過的不動尊明王菩薩,又號武神。
不然的話,為什麼那日的風向火勢,都恰到好處,而西狄人竟在他手上屢戰屢敗。
原先他們伏擊太子的時候,心裡還有些忐忑不安,等發現宿九曜不在之時,一個個都狂喜,以為是上天的意思,給了他們這個滅殺大啟太子的良機。
如今見宿九曜趕來,雖沒戴麵具,但那銳利如劍的身形,橫掃千軍萬馬的氣勢,讓那些西狄刺客們頓時認了出來。
尤其是看著少年過分秀美的臉此刻因為殺氣過甚竟透出一股攝人心魄的威煞,正如同是不動尊明王在人間的法相一般,刺客們膽戰心驚,哪裡敢跟他交手。
在來襲刺客被剿除大半,敗局已定之時,宿九曜便不見了蹤影。
另外一處讓李星淵疑心的,是宿九曜對他提起衛玉時候的態度。
太子心思敏銳,他早察覺小九在提到衛玉的時候,隻說他再也見不到衛玉了。
可是自始至終卻沒有一句說衛玉已經死去。
他甚至半個死字都沒有提過。
太子在養傷期間,在黃總鎮的陪同下,也視察過了鎧城的情形。
其實不提那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話,太子心裡對這個從敵人手中奪回來的城池也是抱著十萬分的好奇之心的。
雖然已經經過了整修,但是大部分的屋宇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太子一路到了武神廟。
此時的武神廟沒了昔日的大海缸燈油,香火鼎盛,卻多了好些雀躍玩耍的孩童。
廟門口,小孩兒們歡呼跳躍,仿佛太平之世。
其中一個竟戴著個猙獰麵具,坐在高處,對著底下幾個頑童呼呼喝喝,氣勢十足。
隱隱聽到他說什麼:“本尊、明王菩薩……饕餮將軍,天降……”之類。
太子看的好笑,崔公公也有些驚奇地問:“他們這是在乾什麼?哪裡學的話本子不成?”
旁邊陪同的鎧城將領道:“殿下,這些孩子在……演九爺擺陣殺敵……”
崔公公詫異:“嗯?”
果真,為首那孩子跳下山石,將手中的樹枝一揮:“眾將士,速速跟我殺除蠻狗!”
其他幾個孩童齊齊吼了聲,跟著他氣勢如虹地飛奔而去,當真有幾分氣勢。
太子正覺著好笑,冷不防又有幾個半大孩子同兩個大人從旁邊轉出來,一個說道:“飛廉哥哥,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九哥真是明王菩薩?我本來可不信,但這麼多人都說。”
被問的那孩子沉默不語。
另一個道:“飛廉哥哥,你不用擔心,衛巡檢一定不會有事。”
飛廉歎了口氣。
“這裡既然也是廟,還跟九哥哥有關的廟,那我們也進去燒個香吧,叫菩薩保佑衛巡檢跟九哥!”
飛廉聽到這裡,眼圈一紅。
他們之中最小的,是一個女孩兒,她從懷中摸出一個東西,舉的高高的說道:“飛廉哥哥,玉哥哥一定會平安,你瞧他給的護身符都沒事。”
太子早就認出這幾個孩子眼熟,為首那個正是那日街頭跟衛玉相認、叫做飛廉的。
但此刻李星淵注意的不是飛廉,而是那個最小的女孩兒。
跟隨太子身邊的侍衛,本來正要清場。
卻見太子擺擺手。
那邊飛廉等也看見了他們,正要帶人偷偷走開,太子喚了聲。
飛廉等人隻得止步,硬著頭皮到跟前,跪地行禮。
太子示意起身,問道:“你們是幾時來的?”
飛廉道:“回殿下,是前幾日。”
太子問道:“你們也是來、瞻仰這明王廟的?”
孩子們規規矩矩地回答:“是,太子殿下。”
太子見他們有些拘謹,便笑笑:“孤隻是隨口問問而已,莫非你們之前沒有來過?”
“九哥不許我們擅自跑來,怕路上有危險。”
大概是看太子溫和可親,大頭說道:“不過也不怕,隻要我們的武功經過師傅們考核,就能跟著九哥哥身邊了。”
太子嘉許道:“你們倒是很有誌向。”又看向孩童們身後那男子,身形矯健,武夫氣質。
李星淵道:“你是何人?”
那人行禮道:“回殿下,草民姓白,原本是江南人士。被盟主召喚遷到長懷縣,以教導孩童們武功。”
太子啞然,目光轉動看向那小女娃兒。
崔公公早就察覺其意,便笑著對怯生生的小四毛道:“喲,你這孩子才多大?叫什麼?”
四毛害怕,躲在飛廉身後,飛廉便替她說了。
李星淵本來不想當著人,不過……也沒緊要了。
他望著四毛道:“你剛才拿的那個東西,給我看看好不好?”
四毛一愣,飛廉道:“殿下,您說的是……”
李星淵直接說道:“她剛才拿著的那個東西,是衛玉給的?”
飛廉一聽就懂了,示意四毛快把戴著的東西拿出來,原來竟是一枚黑白相間的玉蟬,正是當初衛玉來豫州臨走前給飛廉的。
“她、為何給你這個?”太子的聲音裡有一點顫。
飛廉竟不敢回答。
崔公公道:“好孩子,你隻管說實話就是了。”
飛廉才道:“殿下,當初衛巡檢離開前給我的,說這個東西值錢,叫我賣了換錢、好照顧弟弟妹妹們。”
李星淵屏住呼吸。
此時太子望著那個看似六七歲的小女孩兒,眼中微微恍惚。
這是衛玉的貼身之物。
她的名字是青蟬,這玉蟬自然跟她的名字契合。
沒想到她願意把這個東西交給他人。
而且並不是因為什麼私情。
太子其實早就察覺,衛玉貼身的玉蟬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