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白的手法也是真的很不錯。
雖然這兩個評價聽起來都很奇怪。
池茉無言,默默把腿放了回去,低下頭輕聲對陸嘉白說:“有點突然,嚇到我了。”
陸嘉白又揉捏了兩下,問她:“累嗎?”
……看上去就怪人.妻的。
池茉努力忽視這種詭異的感覺,把眼前的交談當做是正常隊友之間的問候,點頭道:“有點……但我這次做得很好吧?”
她說完這句話又自我反思了一下,肯定道:“我現在越來越熟練了。”
而且還和一開始一樣,很注意安全。
陸嘉白跟著點頭,誇獎道:“嗯。你是小隊長,團隊的核心。”
池茉的手垂下去,剛好可以摸到陸嘉白的後腦勺,乾脆就隨手薅了兩把,輕聲反問道:“我們哪有選小隊長?”
“你是。”陸嘉白側身,乍一看像是要躲開她薅他頭發的手,結果轉身又湊了回來,在她手腕內側的動脈附近落下輕吻,“辛苦了。”
池茉:“…………”
這樣聽起來就更人.妻了。
池茉手指一抬,剛好又托住了他的下巴。
陸嘉白就這樣把下巴放在她的手心裡,仰頭看著她,漂亮的眼睛裡倒映著月光,仿佛和他身後的河麵一樣波光粼粼,流光溢彩。
池茉被他眼裡的月光蠱惑,手掌托住他的下巴,低頭親了親他的眼睫。
陸嘉白的手指握住她的腳踝,隨著她的親吻悄然收緊。
如果他是一隻野生的、惡劣的壞海妖。
這個時候就應當拉著她細膩白嫩的小腿,把這個已經被海妖誘惑到的少女拖入水中,用粗壯的尾巴卷住她的身軀,像蛇卷住獵物那樣——拉著她一同沉溺到最深的水底。
……但他好像不是。
陸嘉白睫毛微顫地閉上雙眼,抬高身子,滿足於她近似施舍一般落在自己眼睛上的輕吻。
他好像是一隻,心甘情願,被人類豢養的海妖。
……
夜晚安然度過。
池茉總算確認了,自己一到晚上就腦子發懵。
她也不是完全不行,差一點就行了。
要不是還有點理智,她說不定已經跳進水裡和陸嘉白擁吻。
陸嘉白對她所做的一切都毫無抵抗,除了縱容以外,還有一部分甚至是在引誘和期待。
池茉沒辦法想象,人魚要怎麼……
他的下半身可是魚尾誒。
她已經忘記自己之前在危急關頭摸到過什麼東西了。
天亮之前池茉和陸嘉白又回帳篷裡小睡了一會兒,這一回池茉睡前進入抽卡界麵,看到了人魚卡的剩餘時間:19小時。
已經是9月7日了。
這天夜裡0點陸嘉白的人魚卡就會到時限。
……確實有一點點可惜。
而且很奇怪,她一方麵感覺和人魚好像還沒做什麼……一方麵又警覺地想起來和人魚好像已經做過什麼了。
不管怎麼說,人魚卡結束其實也算是一件好事。
在這個植物眾多的世界裡,不管是做一隻不能被人發現的人魚,還是一個不能說話的高中生,好像都有點不太方便。
研究所的人是在池茉睡覺時到的。
他們的船隻是在研究所臨時製造出來,比較簡陋,又是逆流而上,花費的時間比預計時間稍微多了一點。
他們到時天剛蒙蒙亮,池茉和陸嘉白睡下去不過一兩個小時,塗禦還在守夜時間,啵泰也已經醒了,和塗禦坐在一起,給大家準備早餐。
看到研究人員時,啵泰的動作頓了頓,熊掌局促地按住帽子:“你、你們好……你們是池茉的朋友嗎?那個……那個……”
塗禦冷漠地把他說不出口的話說了出來:“我們的食物不夠。你們自己帶物資了吧。”
啵泰:“……”他好直接哦。
“嗯。”研究人員也很冷漠,“池茉在?”
塗禦:“剛睡。等著?”
研究人員:“嗯。”
啵泰:“…………”
尷尬的沉默一直延續到池茉起床。
他們這次搭了三個帳篷,兩個女生一起住,陸嘉白和啵泰在一個帳篷,塗禦作為一隻體型巨大的肌肉兔,自己就睡了一個小帳篷。
兩個女生的帳篷很大,池茉起床以後段萱也醒了。
她們還不知道帳篷外麵發生了什麼,不急不緩地在帳篷裡收拾了一下自己,才掀開門簾出去。
外麵維持著一種詭異的沉默。
研究人員來了三個,都穿著版型很像白大褂、顏色卻是偏灰的墨綠色的外套,戴著同色係的手套,非常冷漠地在調試他們開過來的小船。
塗禦一言不發地抱胸坐著,啵泰坐在他的旁邊,臉上寫著“不敢嗦發”四個大字。
陸嘉白坐在塗禦對麵。
他自然無法說話。
池茉:“…………大家早上好?”
“你好。”有一個戴著白色口罩、看起來格外年輕的研究人員率先過來,雙手握住池茉的手上下晃動,突然就變得非常熱情,“你就是池鳴的妹妹吧?一直聽說你的事情。這次有機會和你合作,我感到非常榮幸——”
“你好。”另一個戴眼鏡的也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來,“我叫高擇木,擇木而棲那個擇目。這是我的隊友藺琅,你哥哥池鳴的粉絲。”
藺琅瞪大雙眼:“說是粉絲也太讓人羞恥了吧,高擇木你好過分——”
剩下最後一個看上去比較瘦弱矮小的,站在最後麵對著池茉招招手:“你好我是莊憧,大家叫我小蟲子。”
池茉:“……你們好。”
現在聽見“小蟲子”這個稱呼總覺得有一點PTSD……
幾個研究員看見池茉之後比剛才有活力了一點,藺琅最活潑,湊到池茉身邊小聲說:“沒想到你是和陸嘉白一起行動的……就算在我們研究所也沒人敢和他一組呢,他是出了名的獨行俠誒。”
“藺琅。”高擇木在他背後喊他,“我和背後說人壞話的你,到底誰更過分?”
藺琅瞥他一眼,又湊到池茉身邊小聲嘀咕:“要我說高擇木才是陸嘉白的粉絲呢,不過陸嘉白去的第一個月就找出了七個沒人知道的汙染物,確實很牛……”
莊憧小聲提醒:“我們不是來聊天的哦。”
“對!”藺琅道,“大家認識認識,我們就可以準備出發了。池茉妹妹——你的隊友也一起來嗎?”
池茉點點頭,給他們一一介紹了自己的隊友。
這些研究員好像對一般人都會比較冷漠,在確認了對方是自己的隊友之後,態度才稍微熱切一點。
大家都是來搜集信息的,並不是時間特彆緊迫的任務,商量一番便決定原地繼續休息,整理物資,等到中午吃完飯以後再繼續出發。
研究員找了個借口把其他人支開,隻帶著池茉上了他們的小船。
“妹妹,我們這次主要也是來調查和汙染有關係的事情。”藺琅跟池茉說,“其他信息呢,像是綠膜,還有這些河流地域劃分什麼的,隻能作為輔助信息,不是我們要調查的目標,你明白的吧?”
池茉點點頭:“巧了,這是我周測的主要內容。”
“那你就負責收集這些信息,我們來調查汙染好了。”藺琅飛快地點頭。
“把陸嘉白借給我們。”高擇木忽然開口,“汙染不會影響他的記憶和判斷,他可以更快地確認什麼是汙染,什麼是普通的生物變異或異常狀況——”
池茉:“我們不是一起行動嗎?”
“目前是。”高擇木說,“但之後不確定。”
藺琅跟著點頭:“我們要去的地方比較危險,可能會有毒蟲,或是彆的什麼……不能帶你和你的那些同學過去。”
池茉想也不想果斷地說:“那陸嘉白也不行。”
在場的人都是一愣,藺琅朝著池茉伸出手:“妹妹,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
他的話說到一半,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陸嘉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隨手拉開藺琅的手腕,藺琅被帶得往後退了好幾步。
他無法開口說話,隻是眼神掃過來,藺琅就下意識收回手,甚至又往後退了退。
池茉好笑道:“這是你們的工作,你們是為此而來的,而我們在這裡是在考試,是學校周測。”
她看著藺琅,飛快地說:“陸嘉白也是在這裡考試的,你們來之前甚至不知道他在這裡不是嗎?臨時抓人給你們做苦力還要說我任性,是不是有點奇怪啊?”
眾人:“……”
沒想到看著可愛又很好說話的小姑娘,戰鬥力這麼強……
“我和所長也早就說好了,如果危險我不會加入的。”池茉說,“陸嘉白也一樣。”
高擇木看向陸嘉白,在得到對方點頭肯定的答複後,才囁嚅著開口:“……好吧。”
池茉拉起陸嘉白的手:“走吧,讓他們自己去,我們繼續考試。”
陸嘉白乖順地點頭,跟著她一起從船上下去。
這時候已經到了午飯時間,段萱正在火堆上燒水。遠遠看見池茉過來,她高高興興地對池茉招了招手:“姐妹你回來啦——”
池茉點點頭,從自己背包裡把膨大菇的菌柄拿出來:“我去把它洗一洗,咱們中午就把這個烤了吃怎麼樣?”
段萱用力點頭:“好啊!!太棒啦!!!”
池茉笑笑拿著菌柄去了河邊。
陸嘉白乖乖跟在她的身後。
池茉今天穿的褲子到膝蓋附近,她把褲腳卷起來,踩著水邊的石頭蹲下去,把有她手掌帶小臂那麼大的菌柄整個放進水裡清洗。
陸嘉白也蹲在她身邊。他從池茉手裡把菌柄接過來,手指點點水麵。
水流變成水刃的樣子,飛快劃過菌柄,把菌柄切出兩片,又握著切成片的菌菇,用水流修成大魷魚的形狀遞給她。
池茉總算笑出聲來。
“這個我也會。”她說著,又從陸嘉白手裡把菌菇拿回來,手指一抬召出幾道風刃,唰唰唰唰也開始給菌菇雕花。
……隻不過她好像沒太多美術天賦,把菌菇雕成了一個缺胳膊少腿、腦袋也歪七扭八的魷魚。
池茉看著自己切出來的大魷魚,又笑起來:“你說大魷魚看到這個會生氣嗎?”
陸嘉白沉默幾秒鐘,認真搖頭。
池茉:“嗯?”
陸嘉白手指沾了點水,往後退出去一些,在岸邊沒有沒入水中的岩石上寫字。
“不會生氣的。”他一筆一劃認真地寫,“會很開心。”
池茉笑起來,陸嘉白又繼續寫:“我很羨慕。”
池茉手裡握著一堆切得七零八落的菌菇,放進河水裡衝洗,同時笑著說:“你好會彩虹屁哦。”
她扭過頭去不再看身後的陸嘉白,隻低著頭認真清洗手裡的東西。
沒過幾秒,池茉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水底下好像有個顏色奇怪的動物,而且它的身影還一閃一閃地,一會兒出現一會兒又消失。
池茉站起身子,朝前走了兩步,仔細看向不遠處的河底。
那個一閃一閃的“小動物”好像在往河麵上浮……
池茉定睛看了幾秒,忽然感覺頭皮發麻,心跳瞬間炸開。
——那才不是什麼小動物,而是什麼東西的眼睛!
池茉迅速轉過身去,拉起陸嘉白的手遠離河岸,同時對著他們的營地大喊:“快跑!!!!”
就這短短幾秒鐘的功夫,河水裡的東西已經冒出了腦袋。
池茉飛奔時回頭瞥了一眼,整個人都被驚到。
——那玩意兒還他媽的很眼熟!!
是之前那隻渾身漆黑的“三足金烏 ”!剛剛大概是沉得很深,羽毛又一片漆黑,閉上眼睛就是一大塊陰影,根本沒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它從水裡冒頭出來,巨大的鳥頭頂上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翻滾鼓動,發出一陣咕嚕咕嚕黏膩惡心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伸進血肉裡麵翻攪……
下一秒鐘,烏鴉頭頂啪嗒啪嗒,睜開了無數隻眼睛。
一顆顆眼珠子如同花叢裡的花朵,挨著擠著靠在一起。
池茉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陸嘉白及時拉住她,像是要把她打橫抱起。
池茉推了下他的胳膊,本意是拒絕陸嘉白用公主抱來帶她逃跑——這太奇怪了,在危急關頭,自己又沒有失去行動能力。
慌亂之間,根本來不及多想。
巨大的、滿頭眼球的烏鴉已經拍打著翅膀飛了過來,它出水之後從羽毛上抖落的水珠就仿佛一場疾風驟雨,鋪天蓋日的身軀兩下振翅就已經輕鬆來到了池茉身邊,巨大的鳥爪從天而降,像是要把這一整塊土地都抓起來搬走——
不過是幾個呼吸之間發生的事情。
池茉又一次感覺到四周的時間流速都仿佛變慢了,她能清晰地看見周圍的每一個細節,看見鳥爪上彷如乾裂的紋路,也看見陸嘉白朝她伸過來的手。
她還可以動。
可以在所有人都被迫慢動作的時候,正常地行動。
大鳥的姿勢並不是想要著陸,也不像要久留,反倒隻像是要降落下來把她抓走。
池茉的腦袋一陣漲痛,她無法仔細地思考,隻能在這刹那之間,用儘大半的力氣,召集大量的風元素把自己包裹起來形成保護——再抬起手和風元素一起,把陸嘉白推出去。
陸嘉白被推入河水之中。
時間恢複流轉。
鳥翼拍打著落下,抓著被風元素包裹的池茉,振翅衝向天空!
它飛翔的速度極快,帶著衝破雲霄的氣勢,飛速扇動翅膀從河岸邊離開——
池茉被自己的風包裹,暫時還很安全。
她甚至還在心裡默默誇獎自己,在最後關頭還留存了一點力氣,之後遇到的情況隻要不太誇張,就能用最後一點風元素保護自己安全著陸……
口袋裡還有手機,應該可以和所長求助……就是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被哥哥罵。
池茉透過鳥爪的縫隙,看見大鳥幾位迅速地飛過大片大片的原始森林,熟練地從河流上方繞過綠膜,又朝著她從未去過的地方飛行。
因為太高,加上四周的風速劇烈,她調動著風元素調整抵擋,很難看清下麵的東西,隻能看見一片模糊的綠色。
還挺好看的。
……簡直就像是在免費坐什麼遊樂場設施。
如果沒有因此把自己的朋友、家人……還有陸嘉白嚇一跳,那應該是賺的。
池茉看著底下的風景,忽然又聽見另一道奇怪的聲音。
像是水管破裂時水流迸射出來的聲音,伴隨著同樣衝破雲霄的巨大壓力噴射而來,嗖的一聲——
在池茉聽出它到底是什麼之前,水流直接貫穿了抓住她的怪鳥!
池茉被風元素裹挾著從萬丈高空落下,又被一道水流溫柔地包裹起來。
陸嘉白接住了她。
用公主抱的姿勢把她抱在懷裡。
水流像是一個被砸碎了上半部分的玻璃球,下半部分形成碗托的形狀將他們托在中間,四周嘩啦啦地往下流淌,又彙聚到中心,牢牢地將他們托起。
池茉回過神來,風元素漸漸散去,她也終於看清了陸嘉白的臉。
陸嘉白的頭發從臉側垂下,下半身已經變成了魚尾的形狀,他吹著眼睛,神情溫和,像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柔聲問她:“沒事吧,有沒有被嚇到?”
池茉朝他的脖子伸出手。
之前一直纏在脖子上的繃帶已經脫落,當著她的麵落下鱗片的那一塊空洞根本沒有恢複,還在往外滲著血。
與此同時,它的周圍也有鱗片一塊接著一塊脫落下來,變成和它一樣血糊糊黑洞洞的傷口。
……他大概是為了救她,當著大家的麵變成了人魚。
秘密被在場的所有人知曉。
一個人,就是一片脫落的鱗片,一處無法痊愈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