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是不如老柴房時候的大,說是去玩,江寶珠也就在樓道下頭的陰涼處耍著。
也能聽到大人間談話的聲音。
江小青:“也沒什麼大事,就班上一孩子叫潘垚,不是瑤池娘娘的瑤,是三土成山的垚。”
“這字生僻,我哪裡見過啊,瞧著那麼多土,我就以為是念土,課堂上鬨了個笑話。”
在媽媽麵前,一十七八結了婚的江老師也是個小姑娘,說起今日出的糗,她還有些懊惱羞赧。
“媽,你說,一個姑娘的名字怎麼取垚,不叫瑤啊,害得我打眼一瞧,把虎崽子喊做貓崽子了,丟人,太丟人了。”
李燕芳不讚同了,“怎麼能這麼說?”
“你自己不也說三土成山嗎?這姑娘叫這個垚,有高山之意,一聽就大氣,你自個兒犯了錯,回頭彆遷怒人家小姑娘啊。”
江小青:“是是是,我哪裡敢吶,回頭爸要是知道了,非得訓我一頓不可。”
江小青的爸爸大名江銘淇,六裡鎮中心小學的校長。
沒錯,江寶珠身後還有人。
李燕芳也不多糾結閨女課堂上出的一點小差錯,她關心的是閨女兒的大事。
“對了,家聰有沒有來信,說他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快了。”
“這次家聰回來,你也要抓緊時間懷個孩子了。你說你,也都老大不小了,還不生個孩子,像什麼樣啊!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是三個孩子的媽了,肚裡還揣著你。”
老太太說著說著,都說著急了。
江小青被催得臉紅,“好好好,等家聰回來再說。”
……
六裡鎮中心小學。
操場上有個小沙堆,上頭有兩個單杠和雙杠,潘垚手一撐,躍上了雙杠,側坐在其中一條杠上。
下頭,個子高一些的江寶珠堆著沙子,抬頭瞧潘垚,眼裡還有羨慕。
潘垚拍了拍旁邊的雙杠,“上來呀。”
江寶珠搖頭,“我不敢。”
潘垚伸手,“不怕,我拉你上來。”
江寶珠猶豫了下,出於對同桌的喜愛,她拍了拍手上的沙子,還是將手遞給了潘垚。
潘垚笑了笑,手中一個發力。
江寶珠隻覺得自己像是要飛起來,還不待她尖叫,下一秒,她發現自己坐在了潘垚旁邊,屁股下是雙杠冷冰冰的鐵管。
“哇,潘垚你力氣好大啊。”
“因為我有鍛煉嘛。”潘垚隨口應道。
修煉也是鍛煉中的一種,沒毛病。
稀罕了一會兒,江寶珠安靜了下來,兩個小姑娘一起在小沙灘的雙杠上,享受這課間的十分鐘。
“我姑丈和他好朋友一起去羊城做生意了,大生意!”
潘垚側頭看江寶珠。
小圓臉是個話簍子,開學這段時間,潘垚已經知道了她家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等人的姓名脾氣,甚至她姑丈的情況她也清楚。
據說,江老師的丈夫叫許家聰,是隔壁江通鎮的人家。
許家聰平平無奇,就普通人家出生,家中的一老也是做老師的,同在教育係統,當初,江小青也是經人介紹,這才和許家聰結了連理枝。
許家聰有一個非常有錢的朋友,兩人十分的要好,就是這朋友帶著許家聰去了羊城。
現在改革開放,在一個月領著幾十塊工資的時候,聽說下海經商能成萬元戶,擱誰誰不心動?
許家聰已經去了好一段時間,家裡人擔心,前天還花了幾塊錢打了電話。
說是再兩日,應該就能衣錦還鄉了。
也因為這姑丈不在家,江老師還在娘家住著。
秋風涼涼的吹來,卷起地上的枯葉。
“有好朋友真好,我昨兒還聽姑姑和奶奶說,姑丈這一趟賺不少錢呢。”
“多虧了有好朋友帶著!”
“等姑丈回來,姑姑就要生寶寶了,唉,要是我也有這樣的一個朋友就好了。”
說到後頭,江寶珠眼裡都是憧憬。
……
潘垚自己衝顧菟喊著【苟富貴,勿相忘】,不過,這不耽誤她教小姑娘。
“寶珠,咱們不能這樣想,我媽就常說了,端人碗受人管,吃人飯看人臉,咱們不能想著靠彆人,要想著讓彆人來靠你才行。”
“來,我們一起說,我才是最棒的!”
江寶珠被洗腦,“沒錯,我才是最棒的!”
潘垚滿意,這才是好姑娘。
……
那邊,操場上的一個大哥哥往教室方向走去,潘垚和江寶珠見了,兩人齊齊垮臉。
無他,這大哥哥就是打鈴的。
課間十分鐘,才聊了幾句,話還沒說熱乎呢,眼看就要結束了。
這時,學校後頭傳來一聲尖利的女子叫聲。
“啊啊啊!”
聲音高亢尖利,比鈴鐺還響,操場上的人都愣住了,就連要去打鈴的五年級小學生也愣在了原地。
人都愛湊熱鬨,不分老少。
下一刻,大家夥兒都朝聲音發出的方向跑去。
江寶珠拉上潘垚,一臉的興奮,“潘垚,咱們也去看看,嘿嘿。”
潘垚一下就識破了江寶珠的小心思。
這是想著大家都去瞧熱鬨,就不用上數學課了呢。
逃課的行為不好,潘垚暗暗責備了下自己,下一刻,她跑得比江寶珠還要快。
跑過打鈴的大哥哥身邊,瞧見他糾結的神色,潘垚在心中偷笑,盼著他最好再晚一點打鈴。
打鈴聲沒響,就不算上課。
沒有上課,又何來的逃課。
……
大家夥兒都跑去瞧熱鬨了。
站在原地的徐蒔樹猶豫了好一會兒,他又瞅了瞅手中簇新的腕表,咬了咬牙,到底是集體責任心戰勝了好奇心。
最後,徐蒔樹跑到鈴鐺處,用力的扯了幾下鈴鐺。
鈴鐺聲響,教室空蕩蕩的。
……
潘垚拉著江寶珠,擠著前頭個子高的哥哥姐姐,探頭看去。
“江老師?!”
“姑姑?!”
潘垚和江寶珠兩人麵麵相覷。
這尖叫聲竟然是江小青老師發出來的。
江小青平時走的是溫婉知性的風格,一頭烏青色的發披散著,上頭用一個碎花布的發箍,留著細碎輕薄的劉海。
今兒,她穿一身淺粉色的針織外裳,下頭是長到腳踝處的長裙,看過去靚麗極了。
這會兒,她臉色蒼白驚惶,手還拽著裙角,顯然是遇到了驚嚇。
“姑姑,你沒事吧。”江寶珠一下就衝了過去。
這下,她也顧不上不能在學校裡喊姑姑,應該喊老師的這件事了。
“老師。”潘垚也走了過去,關心道,“要我幫忙叫其他的老師嗎?”
大太陽下,江小青受驚的心才好了一些。
她看著這些被自己尖叫引來的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沒事沒事,老師沒事。”
“上課鈴響了,大家快回去上課吧。”
校長江銘淇和兩個老師趕了過來,眼裡有擔心,不過,他一向在高處慣了,關心人的話也顯得格外的生硬刺耳。
“怎麼了?一驚一乍的,興師動眾!”
江小青臉上有幾分委屈。
另外兩個老師有眼色,幫著將學生趕去課堂上課。
很快,這一處剩下的人不多了。
江銘淇板著臉,“這是怎麼了?”
江小青看著潘垚幾個孩子還在,遠處還有兩個男老師,話到嘴邊,到底不好意思說出口。
最後,她支吾了兩下,掐著手心,小聲道。
“廁所裡跳了隻蟲合蟲莫過去,冷不丁的,我給嚇了一跳。”
“你呀你!”江銘淇生氣了,指著江小青道,“就為了這點事,你擾了孩子上課的秩序?真是……嗐,讓我說你什麼好!”
“你給我聽著,今兒你就給我寫份報告,好好的檢討檢討,明兒我就看,聽到沒?”
江小青垂頭,“知道了,校長。”
江銘淇甩手哼了一聲,再看江寶珠,眼睛都瞪大了,“你還不去上課?”
江寶珠瑟縮了一下,瞧見江小青,勇氣又頓起,“我要陪著姑姑。”
“恩?”
江寶珠蔫耷了,立馬改口,“我要陪著江老師。”
“這裡不用你,快去上課。”江銘淇趕人。
江寶珠:“我還有一個同學,潘垚,潘垚,潘垚呢?”
江寶珠探頭找潘垚。
另一邊,潘垚在聽到蟲合蟲莫的那一刻,就忍住了捏鼻子的衝動,衝進了這水泥漆刷牆,比學校裡其他建築都要簇新的廁所。
“顧菟?”
潘垚小心的喊了幾聲,沒人應答,這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顧菟這小子不在這裡。
哎,認識個蟲合蟲莫精,她真是操太多的心了。
臨走前,潘垚想起江寶珠說的學校怪聞。
和廁所有關的,那不就是廁所裡有個愛掐人屁股的鬼嘛。
好歹同窗一場,潘垚捏著鼻子在裡頭溜達了一圈。
沒有,除了臭味,此地彆無他味。
外頭,江寶珠還在喊著潘垚。
“來了來了。”潘垚往外頭跑。
寶珠瞧見潘垚,還不痛快的繃臉了,“還是不是好朋友了,噓噓也不喊我一道。”
說完,她將手挽進潘垚的手肘間,親親蜜蜜。
“不過我原諒你了,等上完這堂課,咱們再一道來噓噓啊。”
潘垚飲恨吐血,恨不得仰天長嘯了。
這該死的小學雞友誼!
……
又到了放學時候,潘垚背上挎包,和村子裡小夥伴一道,準備走路回家。
臨走前,她和江寶珠揮彆,“明天見。”
江寶珠:“明天見。”
江小青牽著江寶珠,兩人一道往家的方向走去,學校離她們家很近,走個十分鐘就到了。
才到家,李燕芳還沒有打招呼,就見自家閨女兒拉著小孫女,可憐巴巴的瞧著自己。
李燕芳嚇了一跳,“青青,怎麼了?在學校受委屈了?”
媽媽的話太溫暖,總是帶著一股特殊的魔力,輕易的就將人偽裝在身上的盔甲擊潰。
“媽!”江小青聲音裡有著哭腔,“學校廁所裡有東西掐我的屁股。”
“什麼?”李燕芳驚得菜豆子都掉盆子裡了。
江老師更委屈了,“爸還讓我寫檢討!”
嗚嗚,被掐了屁股,還要寫檢討,她太委屈了。
江老師哭得像個一百斤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