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一看,什麼神馬的乾糧,就一小塊的饅頭,這會兒還紮在公雞的腳邊。
“嘿嘿,意思意思,這就是個吉利的意頭。”
潘三金一拍大公雞的屁股,將它往雞寮方向丟。
下一刻,就見大公雞撲棱翅膀,錐子嘴一張,喔喔喔的便往雞寮的木樁上頭飛去。
油光水亮的金毛,尾巴略帶幽藍,彆提多神勇了。
潘三金撇嘴,瞅著啄腳邊乾糧的大公雞,不滿意的嘀咕道。
“這會兒倒是活潑,剛才拜拜的時候,掐你屁股,你才撲棱兩下翅膀。”
“也不知道是你偷懶,還是灶王爺喝醉了酒,不好馱著上天……嘖,果然,這乾活的,都是不積極的。”
潘垚:……
沒錯,彆人家用糖粘灶君神像的嘴巴,她三金爸聽了老仙兒的話,堅決要用酒糟。
說是老仙兒說了,灶塗醉司命,門貼畫鐘馗。
這用酒糟啊,才是正途。
……
今兒村子裡的陳林家宰了羊,潘三金知道潘垚愛吃後,也買了十來斤。
這會兒,周愛紅剁了羊肉,做成肉泥,調了餡兒。
潘三金在桌上擀餃子皮兒,周愛紅手一捏,手勢靈巧,一個白胖的餃子便被包好了。
潘垚守著灶膛的火,時不時的再踩上小杌凳,掀開鍋蓋,瞧大鐵鍋裡的水沸了沒有。
“沸了沸了!”潘垚轉頭,開心的喊道。
“好嘞,就先煮幾個給我閨女兒嘗嘗,瞧瞧你媽媽調的餡兒夠不夠味!”
潘三金站了起來,拿過三角架上的圓竹盤。
裡頭有周愛紅碼得整齊的餃子,個個白胖,肚子處透一點青,那是混在餃子裡的韭菜。
周愛紅嗔了一眼,“還是看看你爸爸擀的皮兒夠不夠筋道吧。”
潘三金故意扁扁嘴,朝潘垚假意哭訴,“你媽媽她又埋汰我了。”
周愛紅翻白眼,“誰埋汰誰呀。”
“不吵不吵,肯定都好吃!”潘垚肯定,頗為能耐的放下豪言壯語。
“一會兒,我一氣兒能吃兩碗,不,三碗!”
小姑娘稚氣又捧場,潘三金和周愛紅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裡看到了笑意。
這個年,真好啊。
他們家也有小孩稚氣又可愛的聲音,熱熱鬨鬨的。
頭一次覺得,過年也沒那麼的累人了。
不大的廚房裡,15瓦的燈泡暈著暖暖的光,外頭北風陣陣,吹得木門咯吱咯吱的響。
風從縫隙吹了進來,灶膛的火燃燒,嗶啵嗶啵的作響,鍋裡的水冒著煙氣,伴隨著煮餃子的清香,格外的暖乎。
“恩,好吃!”潘垚拿湯匙舀了一顆,呼呼吹了兩口氣,就朝餃子咬去。
最先湧到嘴裡的是麵皮的滋味,淡淡的,帶著糧食獨有的香氣,燙又軟,還有筋道。
接著是羊肉的餡兒。
加了薑汁,它一點兒也不腥膻,咬下一口,整個口腔都充斥著羊肉的香氣,還有幾分韭菜的香味。
裡頭湯汁滿滿,鹹香可口。
潘垚先湊過去,就著咬破的地方,將這汁水吮吸,待汁水沒了,這才將整個餃子往嘴巴裡塞去。
“欸,你這孩子,慢點吃,燙著呢。”周愛紅急急開口。
“我不怕燙!”潘垚呼哧呼哧兩下,顯然還是怕燙的。
那鼓鼓的腮幫子,大大的眼睛機靈又可愛,周愛紅和潘三金瞧了,那是怎麼看怎麼愛。
他們家閨女兒,怎麼地都好看。
“爸媽,你們也吃呀。”
潘垚拿著碗和漏勺,給周愛紅和潘三金也盛了一碗。
另外,她還拿了小籃子,裝了兩份,準備一會兒拿去老廟,一份給老仙兒師父,一份給玉鏡府君。
……
北風呼呼的刮,冬夜是晦澀的,天上雲層很厚,不見星星,也不見月亮。
小廟屋簷簷角,仙人跑獸石像周身氤氳著月華,遠遠看去,天上無月,卻像月亮墜落在了凡間這一處的屋簷處。
潘垚化作一陣風,繞著這團光亮轉了兩圈,這才朝蘆葦江的方向奔去。
今兒,她可不是去玩耍的。
潘垚準備向水鬼陸雪瓊學一學這趕魚的技巧,她今兒玩耍的時候,已經學會了童瑤。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
後天就得磨豆腐了,到時豆腐都磨了,又怎麼能少了魚呢?
再說了,過年不吃魚,那還講什麼年年有魚!
……
冬日的蘆葦江很靜,隻有風吹過的聲音。
遠遠的,就見江麵被吹得發皺。
汀州邊,蘆葦乾枯,蘆絮蓬蓬,這時候野鴨子也怕冷,縮在蘆葦叢中,借著那乾枯的蘆葦草抵擋寒風。
“陸雪瓊,陸雪瓊。”
潘垚卷著北風,從湖麵掠過,尋了一圈沒有瞧見陸雪瓊,她想了想,心隨意動,身子一轉,又朝六裡鎮的方向掠去。
碼頭邊,幾艘船停在碼頭邊,今兒風大,江水微漾,船身隨著江水輕輕搖晃。
周建章就是被這搖晃搖醒的。
倒是也不賴這搖河的北風啦,主要是今兒是小年,他高興!
嘿嘿,再等八個月,他就能瞧到他家大孫子大孫女兒了,那時天兒熱,大人坐月子是辛苦了一點,不過,小娃兒穿得少,到時也靈活。
這一快活兒,周建章就貪杯了。
他多喝了幾盅的酒,這會兒醒來,摸索到枕頭邊的手電筒,隨手就裹了件大衣,準備去甲板外頭屙一泡。
河裡,陸雪瓊巴巴的看著周家的船。
兩廂照麵,一人一水鬼都愣住了。
這是什麼樣的緣分?
周建章提著褲頭,眉頭倒豎。
嗬!這水鬼,竟然還有臉再來討水?
陸雪瓊:……
它簡直百口莫辯。
“不不,大哥……我今兒不討水。”
說到討水的事,它還掩了掩臉,一副羞煞它也的模樣。
周建章:……哼,無恥水鬼,又來迷惑人心!
不過,不怕,他船上有符!
周建章警惕,偏偏腹肚漲漲,急得他又想罵人,不,罵水鬼了。
“陸雪瓊,來。”
潘垚來的時候,正好瞧到這一幕,她輕輕的落在陸雪瓊旁邊,化作一汪的水,牽著它冰冷的手往前。
兩人猶如那大尾的魚兒,遊動間,身姿輕盈靈動。
潘垚在前,還回過頭看了陸雪瓊一眼,見它跟來,衝陸雪瓊笑了笑。
水中,她眉眼彎了彎,眸光淺淺,周身漾著瑩白的光,不似修行之人的元神,倒是像水裡的小精怪。
“呼!”
在遠一點的水域,潘垚鑽出水麵,雖然沒有感覺難受,她還是依著肉..體時的習慣,鑽出水麵那一刹那,用力的呼出一口氣。
“我找你好一會兒了。”
“我找你好幾天了!”
潘垚和陸雪瓊異口同聲。
兩人愣了愣,隨即相視一笑,頗為開懷。
“你找我什麼事啊。”潘垚好奇。
“我想去看看雲夢。”一說起這事兒,陸雪瓊眉頭微蹙。
“我也是聽那周建章和他娘子說話,才知道,原來雲夢他們家竟然有二鬼抬轎的煞……我,我那孩兒,它竟然險些又投不成胎了。”
陸雪瓊心有餘悸,“我想去看看。”
潘垚想說,你們母子緣分已經斷了,它不再是你的孩兒,該是雲夢的孩兒。
可是,瞧著陸雪瓊的樣子,想到她們相依為命多年,到底沒有忍心,將話說得這樣直白。
“它沒事,那形煞已經被我誅去,那一處屋子,我也用五行八卦福來疏風理氣了。”
“那孩子,今生應該是能夠平平安安的投胎了。”
陸雪瓊搖頭,“我就去瞧瞧,遠遠的瞧一瞧就成。”
“仙長,求仙長幫我。”
看著陸雪瓊,潘垚隻能歎一聲,當真是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
周建章是這樣,水鬼陸雪瓊也是這樣。
“好吧,這會兒夜深了,我明兒準備些東西,再帶你去白鷺灣看看。”
“隻是遠遠的看一看哦,你是水鬼,陰氣重,會衝到孕婦的。”
水鬼在水中力大無窮,上了岸卻像魚兒上岸,雙腿形同擺設,行走不便,雙手也會沒了力氣。
“好!我都聽你的,一定不會靠太近。”
“咱們說好了,你明兒記得來接我。”
隻是一日,陸雪瓊自然等得,她急急的重複,就怕潘垚又反悔了。
潘垚點頭,“既然應了你,我自然會記得。”
“仙長,你尋我又是為了何事?”這下,輪到陸雪瓊好奇了。
一說到這,潘垚立馬振奮了起來,她快活道。
“童瑤裡都唱了,二十五,磨豆腐,我今兒特意和爸爸搖了小船,下了兩張大網,我想尋你,讓你教教我怎麼趕魚。”
她在水裡瞧到的魚,都不如水鬼趕的大條。
想來,這術業有專攻,趕魚這事,還得是在大江裡待了許久的水鬼來得熟練。
陸雪瓊也乾脆,一下就應下了。
下一刻,她便猶如一道疾馳的箭,在水底穿梭而過,潘垚跟在後頭,聽她如數家珍,告訴自己那些大魚的老窩在哪兒。
陸雪瓊前頭的魚也越來越多。
……
北風刮了一陣又一陣,冬日時候,還是被窩裡更舒坦。
“我回去了,明兒來尋你。”潘垚喊了一聲,如一道流光,朝芭蕉村方向躍去。
陸雪瓊半浮在水中,看了片刻,左右無事,它潛下水,準備再多趕一些魚給潘垚。
……
芭蕉村,小廟。
一道白影從氤氳的月華中出現,他照例坐在屋簷處,視線遠看,目光沉靜。
夜晚,一如既往的安靜又寂寥。
這時,天空劈裡啪啦的下起了一陣雨,雨下得頗大,落在瓦上,是噠噠噠急促的聲音。
雨幕中,玉鏡府君側頭朝仙人跑獸石像看去,那兒,照舊擺著一個小籃子。
掀開籃子浮蓋,他有些意外,裡頭竟然是一盤的餃子。
寬袖一拂,盤子落入了瑩白的手中,隻見玉鏡府君手攏了攏,餃子重新氤氳起了熱氣。
玉鏡府君遲疑了下,夾起一個嘗了嘗。
是熱乎的,鮮香的。
人間凡塵的滋味。
不知不覺,盤子裡的餃子沒了,天畔,那積壓的雲層也薄了去,露出朦朦朧朧的月光。
芭蕉村小廟這一處,豆大的雨漸漸停歇,隻有瓦片間有雨水滴下。
雨水砸進地上的水坑,暈開了層層漣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