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能再碰上,那也是緣分。
……
沒一會兒,老周媳婦便來賣票收錢了,瞧到潘垚和於大仙,她眼睛一亮。
“喲,大仙和小大仙這是去走親戚?”
於大仙瞅了一眼孫永傳,笑著道,“算是吧。”
他掏出錢票要給老周媳婦,老周媳婦堅決不收,“上次我閨女兒家的事,多虧了您和小大仙,就坐個船,捎帶的事,不收不收。”
潘垚看著她去彆人那兒賣票收錢,忍不住道,“過年都忙,大人討生活真是不容易。”
於大仙:“所以嘍,爸爸媽媽和老師都叫你們好好學習,為的都是你們自己,知道沒,彆整天不愛去學校。”
潘垚塞了個梅子到老仙兒嘴裡,“叨叨叨,你才和大白鵝一樣。”
老仙兒嚼了嚼,嗯,這梅子是香!
酸溜溜又甜津津的,吃來口舌微涼。
“不過,老周家不算今兒過年,他在船上討生活,過年過節的日子和咱們不一樣。”
老周媳婦聽到,笑著應了一句,“對嘍,我們二月初八過年,到時小大仙來船上耍啊,船還得開去大江,插兩根竹篙,瞧著水漲,我們就歡喜,那說明啊,來年發大財!”
潘垚附和,“風管人丁水管財,師父說過這個的。”
於大仙在一旁點頭,滿意不已。
說好了二月初八來周家的船上玩耍,老周媳婦也收好了票錢,去了前頭船艙。
船行破水,大約過去了四十分鐘左右,船在九龍鎮碼頭停了停。
潘垚先踩著木板上了岸,於大仙和孫永傳牽了自行車,也跟著上岸。
一行人直奔孫家的老宅子。
張玉橘剛將了兩個孩子送回娘家,這會兒也剛回來。
昨天忙了一天,昨晚又大半宿沒睡,早上時候,本來想先搬回以前那屋子,暫時緩上幾天。
哪裡想到,這新進門的弟媳婦,他們前腳東西搬走,後腳,她就和小叔子一起將東西往前頭房間擱了。
這會兒,他們尋上門,說了老宅子危險要塌的難處,就是尋常的親戚好友,那聽了都得唏噓一陣,出出力幫幫忙,再說幾句暖心又熨帖的安慰話。
小叔子和弟媳婦倒是好,大過年的,當場就眉毛一倒豎,冷嘲熱諷,話裡話外都在說他們夫妻倆反悔,這是見宅子破,又要回來和爹媽哭窮,想著撈點好處呢。
分好的家,斷沒有再讓他們再住回去的道理!
還說什麼請神容易送神難!
張玉橘和孫永傳氣得幾乎要仰倒。
更讓人心寒的是,老兩口也沒說什麼。
老太太和老爺子還不住的歎氣,讓他們莫要折騰,莫要作妖。
這房子,它不是沒倒嗎?
金牛頂梁,誰信啊。
……
張玉橘肉眼可見的憔悴了,瞧見潘垚,卻還是揚起了熱情的笑容。
“阿妹,真是多謝你給的金牛報春了。”
“客氣了,”潘垚笑道,“嬸嬸也送了小蛇剪紙給我,禮尚往來。”
幾人寒暄了幾句,潘垚和於大仙一塊進了老宅。
這宅子有一定的年月了,木頭和黃泥土胚蓋的,牆身上的黃泥一塊塊剝落,瞧過去就像癩了皮一樣,窗戶也歪扭的往下垂,關闔都關不牢。
風一吹,院子的大門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老舊又沉悶,像是舊時光裡傳出來的老太太咳嗽聲,腐朽又陰沉。
今天陽光明媚,但光卻落不到屋子,從外頭看,東麵的那間屋子光線很暗。
不過,宅基地倒是真的大。
才進門,於大仙的視線便落在宅子西南方向,那兒離地十厘米的地方,擱了一塊板。
現在,那木板耷拉的垂了一半,木頭還被蟲蛀腐蝕。
顯然,這是荒廢了的土地神位。
“難怪。”
“昨天進這宅子前,沒有拜這土地神吧。”
孫永傳和張玉玨麵麵相覷,接著,兩人齊齊搖頭。
匆匆忙忙的搬家,除了院子裡的草,做了衛生,他們便搬來了,事情多又雜,今年過年,他們不單單沒在新家祭拜天地祖宗,土地神也沒有拜。
五方五土龍神,前後地主財神。
孫家這一處宅子荒了幾年,土地神的庇護也沒有了。
潘垚解釋,“土地神護一方家宅,沒有土地神,就相當於自家門戶大開,人人皆能來,容易招孤魂野鬼的。”
孫永傳和張玉橘臉色一變。
……
潘垚推開木門,門吱呀一聲打開。
這會兒,張玉橘和孫永傳看不到,不過,在望氣術下,潘垚能瞧到孫永傳說的金牛。
果真是四蹄犇犇,腳踩金銀元寶之炁,牛角蒼勁,用力的頂住了屋上那根大木梁。
金牛周身氤氳金光,有旖旎華麗之美。
潘垚一時都看迷了。
於大仙靠近潘垚,鳥悄地問,“怎麼樣,木梁上有鬼嗎?”
潘垚搖頭,“還沒看呢。”
於大仙氣了氣,那看什麼看得這麼起勁兒。
潘垚:“金牛好看。”
這好看是她匱乏的語言難以形容的。
粗陋的屋舍,光線黯淡,金牛漏下一點點金光,雖然它在散去,在力竭,卻仍然不服輸的較著勁兒。
牛頭微低,脖頸每一塊肌肉都在叫囂著力道之美,牛角彎彎的頂住屋梁,似乎在撐起一方天地。
這一幕,隻有自己才瞧到,多可惜啊。
“師父,你看不?”潘垚問。
“看!”老仙兒咬了咬牙,重重點頭。
旁邊,孫永傳也想再看。
證明昨日驚鴻的那一瞥,不是他睡夢初醒的錯覺。
就連張玉橘都想看,畢竟那金牛是她剪出來的,附靈是潘垚,可她也想看看,自己剪的金牛是什麼樣。
心隨意動,一點靈炁氤氳指尖,潘垚點了三人的眼皮。
三人隻覺得眼皮一涼,再睜開,這個世界都不一樣了。
“哇。”三人齊齊驚歎。
老仙兒連忙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肅容,保持住自己的高人形象。
動不動就哇,顯得自己多沒麵兒啊。
“我昨兒真瞧到木梁上的鬼臉了。”孫永傳連忙道。
潘垚仔細看了看,“是沾了點鬼氣,而且你家老宅這木頭不好,用的是槐木。”
“槐木有木鬼之說,最是能藏陰。”
說完,潘垚凝空畫了道符,往前一推,再一拉,符光化作一條捆鬼繩,猛地朝木梁探去。
下一刻,張玉橘和孫永傳兩人齊齊變了臉色。
隻見原先有裂痕的木頭上浮起了一張臉,那臉有痛苦之色,閉著眼睛,不斷的對抗潘垚手中的繩子。
一人拉一人扯,手中的捆鬼神沉重,潘垚覺得自己就像在拔河比賽。
於大仙瞅了瞅潘垚的小身板,小聲道。
“要不要師父幫你拉一把?”
潘垚抽空瞪了他一眼。
要是幫了,那不真成拔河比賽了?
“不要!”潘垚超大聲。
於大仙這麼一打岔,潘垚生了氣,生氣使人長力氣,瞬間,她覺得自己手中更有勁兒了。
一個用力,捆鬼繩上瑩光乍起,同時,金牛的牛角也狠狠的朝木梁中紮去,木梁中,那張鬼臉完全的出現。
是個老太太的臉,閉著眼睛,蹙著眉頭,皺巴的皮膚,瞧過去有些像在生氣了,嘴巴癟癟的。
“媽呀!”張玉橘嚇得大叫一聲,緊著就捂住了自己的臉,不敢再看了。
孫永傳也不遑多讓,一張臉鐵青鐵青的。
於大仙麵上還好,隻是兩隻腳在打顫,不過不怕,他穿了寬鬆的厚棉褲,應該是瞧不出來吧。
心裡想著,於大仙索性一屁股坐旁邊的凳子上了。
老嘍老嘍,腿腳不利索嘍!
“下來!”潘垚又掐了個手訣,右手一個用力,這下是直接將這鬼臉扯了下來。
“唉喲,你個妹仔,好生粗魯的手,對我個老太婆也這麼凶!”
老太太鬼掉在地上,四肢細瘦,利索的自個兒爬了起來,撩起眼皮看了潘垚一眼,鬼音幽幽。
有點像電視收不到信號時,夾雜著咋拉咋拉的聲音。
潘垚生氣,“阿婆,你還好意思倒打一耙,要不是你住人孫伯伯的木梁裡,他家舊房子就算是破,也還能再撐一段時間。”
“現在好了,木頭都要裂了。”
孫永傳青白著臉,仍然為自己討公道。
“不錯,要不是有阿妹給的剪紙,昨晚木梁砸了下來,我一家四口人,今天都得在衛生所躺著了!”
老太太鬼目光遊移了下,顯然是心虛了一下。
隨即,她腰板子一直,嚷嚷開了。
“這木頭我怎麼就住不得了?以前時候,它就生在我棺槨旁邊,根還往我的墳裡頭紮去,它和我有緣分著呢!”
“你們家又不住這老宅子了,讓我睡睡這木梁又怎麼了?真是小氣死了!”
老太太鬼人小卻脾氣凶,被捆鬼繩攔著,卻還能叉著腰罵好一通。
潘垚這才聽明白。
原來,前幾年時候,村子裡修路,把老太太的墳給修沒了,她常年無人供奉,又沒了那棲身的墳墓,四處漂泊,去年時候,飄到了孫家的這處老宅子。
老宅沒了土地庇護,她輕易便進來了,瞧見木梁上的槐木,還心生親切。
左看右看一通,嘿,這不就是當初將根長到她墳裡的那棵槐木嘛!
緣分!
天賜的緣分!
當晚,她就躺到了這木梁上,一睡睡到剛才,要不是潘垚扯她下來,她還能繼續睡。
於大仙在一旁捶腿,“果真是木中之鬼,要是有墳墓找不著位置了,尋一尋這槐木,根莖探伸探之處,絕對是有棺槨。”
老太太還在罵,罵子孫不孝,幾代過後就忘了她的墳,還罵村裡的領導做事不厚道。
修路就修路,造福了世人,就沒想著她這個死人,也不將她的遺骸收好,害得她到處找屋住。
“我可憐喲!”老太太捶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