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仇殺,一般為錢,一般為情,這情是沒可能了,錢的話……要當真為錢,也不會留了巨人觀上的大金鏈子和歐米茄手表了。
就算認不得歐米茄手表的價值,明晃晃的大金鏈子總認得吧。
最後,久久沒有線索,這案子就是以趙祥鵬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結案。
丁桂香數落,“不怪你奶奶疼著來雲哥,你瞧他,前幾天還來找我,話裡話外想要操心車隊的事,我說了幾句話,把人給打發了……”
“你倒是好,我喊你進車隊,咱們再多盤兩輛車,多賺一些,你還不要,就要和阿維幾個玩耍。”
“我聽你說,你還要打龍舟,當船主,坐龍頭?真是把你威風的喲!”
“還有還有,你天天穿的這是啥褲子喲,都能給我當掃帚掃地嘍!”
“你呀你!真是讓我不省心!”丁桂香又是嫌棄,又是恨鐵不成鋼。
趙來景撇撇嘴,“媽,你這就不明白了,有福要早點享,彆苦哈哈的隻會賺錢。”
“賺再多的錢,咱們不舍得花,要真有什麼事,回頭便宜的是誰,還不是外人?”
“遠的不說,就說咱們家吧。”
趙來景正了正身,清了清嗓子,打算和丁桂香好好地掰扯掰扯。
“咱們家的家當是誰攢下來的?還不是爸和你一起,你們摳摳搜搜,起早貪黑,沒年沒節……跟個老黃牛一樣,這才發家攢下的。”
“我現在都記得,最早以前,我爸買卡車缺了一點錢,找兄弟,找奶奶爺爺他們,你瞧他們誰借了?”
“連根蔥都沒借!”
“真是白瞎了我爸提上門的那兜水果和麥乳精!”
趙來景記仇,往事曆曆在目。
那麥乳精還值得好些錢呢,他自己都沒舍得喝!
“到最後,還是爸爸在外頭吃了一分半的利息,咬了咬牙,又將房子抵押出去,這才買了輛小卡,一點點起家的。”
說完這裡,趙來景喘了口氣,拎過桌上那可樂瓶,懟著嘴就喝了兩口。
冰淩淩的汽水冒著泡,咕嚕嚕地朝肚子裡下去,趙來景哈了口氣,隻想喊一聲痛快。
緩過那乾渴,他攤了攤手,這才繼續道。
“現在我爸沒了,家裡的錢啊房子啊,它們被分成了四份,我和你一半兒,爺爺奶奶再一半兒,他們那一份以後準備給誰?”
“切,彆說以後了,現在都給到來雲那小子的手裡了!”
“他們心裡想啥,我還不清楚?”
“合著我爸我媽打拚了大半輩子,回頭就是便宜彆人家的兒子啊。”
“我要是再不給自己找點快活日子,我都要憋屈死了。”
說起這事兒,丁桂香也是一肚子憋悶。
是,老太太再婚,趙祥鵬是被帶去老爺子趙仲意家撫養,他是受了這份恩。
可是,後來趙祥程出事,家裡能做的也做了,送錢送糧,有事也是頭一個往前頂著。
再有恩情,他也還了。
哪裡想到,一遭人死,家當爸媽分一份,媳婦孩子分一份,現在老太太老爺子那份,打量著是要給侄子趙來雲,半點不會給自家的來景。
還搬了來住……
不說趙來景,就是丁桂香,她也慪得厲害,隻恨自己當初傻,錢和房子都寫在了趙祥鵬的名字下頭。
丁桂香的臉色也難看了下去。
再看桌上那桌好菜好酒,她憋氣憋得厲害。
吃吃吃!
她自個人也是個犯賤的!這死鬼死得這麼早,白白讓她這幾年攢的錢少了許多,蓋的大房子也搬來了彆人!她竟然還一早就起來忙活,煮了這麼一桌的好菜?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她在存款和房子上讓了讓,車隊還把在自己手裡。
就這,今年老太太還提了好幾回,說是想讓趙來雲去車隊裡做活。
話裡話外地說都是自家人,自家人不幫忙,誰還幫忙?
丁桂香硬是咬著牙,沒有鬆口。
甭管趙來雲那小子有多孝順,又多會來事,見著丁桂香也是一口一個大伯母,一副懂禮又穩重的模樣。
對比起來,她家的來景貪耍又愛玩,還愛趕時髦,經常穿著蝙蝠衫梳著大背頭,戴著黑色蛤嫲鏡,自行車在市裡的小弄子裡騎過。
行進間,清風吹來,蝙蝠衫的袖子忽閃忽閃,瀟灑得像隻大蝙蝠。
好看是真,瀟灑是也是真,就是不穩重。
不過,賴賴頭的兒子還是自家親呢!
彆管老太太說啥,丁桂香就是咬準了車隊的事她自個兒能行,不能行的話,以後還有來景。
趙來景現在是貪耍,過兩年也就好了。
再說了,趙祥鵬這樣一橫死,丁桂香也舍不得趙來景在外頭跑車,多危險啊,開開心心也挺好。
……
飛灰散儘,趙來景放了鞭炮,隻聽鞭炮聲劈裡啪啦地響,他幫著丁桂香將紅酒重新倒入瓶子中,收了蠟燭燭台。
這個時候,西邊那處房子也傳來劈裡啪啦的響聲,那是趙來雲那邊也在供奉祖先和他爸。
趙來景撇了撇嘴,沒有多說什麼。
……
中午的時候,天畔的雲層有點點金光透出,等到下午的時候,清風徐徐吹來,不留餘力,孜孜不倦,直到將天上那厚厚的雲層吹散了,這才罷休。
傍晚時候,一輪胭脂紅的落日掛在天畔。
放學了,潘垚洗淨了手,急衝衝地便往家裡的廚房跑去,掀開鍋蓋一瞅,立刻喜笑顏開。
“有呢,媽媽給我熱著暖菇包了,燕妮姐,你坐旁邊等一等啊,我給你盛。”
潘垚說著話,將鍋蓋往旁邊一擱,緊著就拿筷子和瓷碗,要去夾周愛紅溫在鍋裡的暖菇包。
潘燕妮個子比潘垚高,這會兒潘垚踩著小杌凳,她正好將腦袋瓜擱在潘垚的肩上,探頭瞧灶鍋裡頭。
“這就是你說的暖菇包啊,真有這麼好吃?”潘燕妮懷疑。
“好吃的,特彆香!”潘垚連連保證,還扭了扭肩膀,笑嘻嘻道。
“姐,好癢,你彆把腦袋擱我肩膀上,你頭發多,毛絨絨的,擱得我發癢呢。”
聽到毛發多,潘燕妮的心裡簡直是美得要冒泡兒。
在將腦袋彆開時,潘燕妮眼珠子咕嚕一轉,壞心眼地衝潘垚的耳蝸蝸裡吹了口氣。
潘垚捂著耳朵,扭頭瞪去,“姐!”
潘燕妮拍手,“哈哈,土土你怕癢,我奶奶說了,怕癢的人怕對象!”
才取笑了下,潘燕妮瞅著潘垚,又有些瞧得發呆了。
她一向知道自己這小堂妹生得好,可每一回瞧,她都覺得這小丫頭比上一回瞧,還要再好上幾分!
隻見小姑娘杏眼汪汪,鼻子小巧,這會兒捂著耳朵扭頭朝自己瞪來,因為剛剛自己那一下的吹氣,白皙的臉上浮上了一層紅。
白中透粉,粉中襯白,彆提多好看了!
以潘燕妮那貧瘠的寫作文水平,她隻想寫這樣一句。
小妹的臉紅得像蘋果,香香又脆脆,饞得我好想咬一口,肯定又香又甜!嘶溜——
潘垚氣惱:“姐,我在裝暖菇包呢,你再這樣,我就不分你吃了!”
蘋果吃不到,這暖菇包總得吃吧。
潘燕妮停了搗亂。
很快,潘垚便將暖菇包夾了兩個在每個人的碗裡,灶膛裡的木炭溫著,暖菇包的皮有些攤開。
這樣一夾,就透出了裡頭的餡。
乾蘑菇,肉丁,筍乾丁,豆腐乾,蝦米……各種香味飄來,潘燕妮一聞,隻覺得唇齒生津。
這一下,她也瞪大了眼睛。
“哇,是很好吃的樣子呢。”
“是吧,我都不騙人的。”
潘垚將碗和筷子推了過去,歡快道,“這會兒燙燙的吃起來更鮮美,皮也很好吃呢!”
“我媽說了,這是鼠曲草做的,聞起來是不是和咱們這兒的清明粿不一樣?”
周愛紅一道玩的黃娟梅是T縣的,那邊的習俗是春社時候,大家會做這暖菇包祭祀土地,祈求五穀豐登,也會分給親朋好友,讓親近的人嘗一嘗自己的手藝。
和芭蕉村的清明粿用艾草不一樣,暖菇包用的就是鼠曲草。
咬上一口,油潤軟滑,一股鼠曲草的草香在口腔中彌漫開,緊接而來就是那餡料的鮮香。
當真是鼠曲小草包山珍。
暖菇包約莫巴掌大,兩個小姑娘坐在堂屋的門檻上,你一個小碗,我一個小碗,吃得又香又憨。
“真好吃!”潘燕妮打了個嗝兒,摸了摸肚子,遺憾自己吃不下了。
“沒事,我回頭再去采一些鼠曲草,下回我媽媽再包這暖菇包,我還叫你來吃。”
“恩!”潘燕妮點頭。
……
“對了,土土,咱們什麼時候去市裡,今晚嗎?”
潘燕妮接過潘垚手中的碗筷,利索地洗了乾淨,甩了甩水,將碗筷往碗櫃裡一擱。
碗櫃的木門一闔,帶著“吱呀”的聲音。
這時候的碗櫃門不是密實的,它們帶著一條條豎杠,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擱碗,上頭藏食物,都沒有密封。
不求防蟲蟻,就隻要老鼠爬不進去就成!
潘垚看了看天色,隻見一輪胭脂紅的落日掛在天邊。
日光極美,一層層薄雲像綢帶,雲蒸霞蔚,如霧如嵐。
都說落日胭脂紅,無雨便是風,潘垚沒有感受到水炁,倒是感受到一股風炁即將朝這邊奔襲而來。
“今晚就不去了,要刮風了。”
顧菟最近在A市的古街擺著攤,賣著它的蛤嫲鏡,生意不錯,它還添了喇叭褲和蝙蝠衫。
還真彆說,這樣一添,客人就更熱情了。
生意紅紅火火,前兩日,潘垚瞧到它,它走起路來都風風火火了。
貨賣得快,眼瞅著存貨見底,顧菟又要遊過大海,千裡迢迢,不畏風浪,準備再去進貨了。
它舍不得這邊日進鬥金的生意,想讓潘垚幫忙照看兩天,潘垚應下了。
潘燕妮聽了,也想跟著一道去湊湊熱鬨。
聽到今晚刮風,潘垚準備不去,潘燕妮噘了噘嘴,拖長了嗓子“啊”一聲,滿滿的失望都要從眼裡溢散了出來。
她也不害羞,明明生得比潘垚高許多,還要伸手拉住潘垚的手,晃了晃,掐著嗓子撒嬌道。
“好妹妹,我不怕風也不怕雨,咱們就去吧。”
怕潘垚還是不同意,她想了想,絞儘腦汁。
“咱們這叫風雨同程,正是體現姊妹情深的時候!”
“還有還有,你和那小蛤嫲精不是很要好嗎?風裡雨裡,它在等你,你就好意思不去?”
潘垚:……
進步了,燕妮姐的語文真的進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