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活,那是絕不想死。
錢小塵匆匆將下到一半的漁網往河裡繼續下,人坐船上,劃槳一搖,小船朝江上的汀州處停泊而去。
“這小子!”聽著錢小塵又喊自己哥,甚至不忘下了漁網再走,周建章哭笑不得,知道他這是希望起,心氣也跟著起了。
隨著馬達啟動,船兒突突突地響。
船兒衝破江水,卷起白白的水花,朝著芭蕉村的方向開去。
……
周建章帶著錢小塵尋來的時候,潘垚一家正準備吃飯。
老仙兒要和潘三金喝兩杯,今兒不用潘垚拎飯,溜達溜達,自己就走到了潘家。
天兒熱,吃飯桌沒有擺在廚房,倒是在院子裡打了張桌子。
夏風吹來,枇杷樹寬大的葉子搖擺,院子裡,青瓜茄子爬了半牆的籬笆牆,綠意幽幽,瞧了便讓人心曠神怡。
“先吃飯,吃完了再吃瓜。”
瞧到潘垚趴在井邊瞧下頭浮的西瓜,周愛紅笑了笑,喊了一聲。
緊著,她又從院子裡摘了兩顆青瓜,準備井水衝一衝,一會兒給自家姑娘拌個拍黃瓜。
才抬起頭,潘垚就瞧到了周建章,以及周建章後頭的錢小塵。
“周伯伯。”潘垚打了聲招呼,又對錢小塵笑了笑。
“呀,是老周啊,稀客稀客。”
聽到潘垚的聲音,潘三金側頭看了過去,臉上掛上了笑,一下便迎了過去。
他招呼身邊的周愛紅,“愛紅,給老周和這位後生仔拿一副碗筷,再添兩道菜。”
周愛紅也熱情,“好嘞,那我就再燒條魚,正好盤盤今兒河裡抓了條回來,鮮活著呢!”
潘三金:“再來點兒花生,這東西下酒好!”
“知道知道。”周愛紅應下,進廚房忙著去了,很快,這兒又是炊煙嫋嫋。
周建章和錢小塵都不好意思了,他們隻顧著事情急,倒是沒有瞧時間門,這是趕上飯點了呀。
“彆忙,快讓弟妹彆忙活了,我這下來,是有事找小大仙的。”
“盤盤?”潘三金瞧了瞧潘垚。
潘垚視線落在錢小塵身上,心裡有些了然。
應該是問這小錢哥病兆的事吧。
潘三金擺手,“沒事沒事,說事歸說事,這飯還是要吃的,這樣,你先和盤盤先聊,正好菜也沒這麼快好,我去廚房裡,給愛紅打打下手。”
出息的白水郎也都會在岸上蓋房子,彆的不說,兒女的親事起碼好說,周建章雖然吃住討生活都在客船上,但他在岸上也有房子,房子就在芭蕉村,靠近龍舟廠的大河邊。
潘三金和周建章,那也是老相識了。
鄉下鄰裡親厚,吃飯時候都會捧著飯碗串門,潘三金熱情,周建章也就不推辭了。
“小大仙,事兒是這樣的……”
周建章快言快語,緊著就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他目露期望地看著潘垚,問道。
“小大仙,小錢這錢,它還能尋回來嗎?”
竟然丟了?
潘垚瞅了瞅錢小塵,覺得他這運道真是不行,當真應了那句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於大仙在一旁看錢小塵,聽到這話,都忍不住問道。
“小夥子今年多大了?”
錢小塵:“二十有四了。”
於大仙眉毛一挑:“屬牛的?”
錢小塵:“對。”
於大仙感歎:“難怪,檻兒年呢。”
潘垚知道為什麼於大仙特意問錢小塵的生肖,他們這邊說年紀,有的人家報虛歲,有的人家說周歲,年尾巴生的小孩,明明才一個月,翻了個年,那能將年紀添兩歲上去。
檻兒年,也就是本命年,每逢十二的生肖年便是一個劫,也就是所謂的本命年犯太歲,太歲頭上坐,無喜必有禍。
財如流水,左進右出,這錢出了錢小塵的家,就猶如水入大江大河。
都是水,又怎麼能辯駁出來,哪一滴水是錢小塵家流出來的?
潘垚搖了搖頭。
周建章和錢小塵眼裡都有著失望,尤其是錢小塵,這會兒更是心裡難受。
錢是他媽媽翁秋麗丟的,她已經很難受了,這兩天人都有些恍惚,嘴裡一直念叨著什麼,怪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
在家裡時候,錢小塵甚至不敢再提這事兒,就怕翁秋麗一個想不開,最後做了傻事。
周建章歎了口氣,同時心中暗暗決定。
回去後,還是拿一些錢給小錢吧,彆的先不說,先大家夥兒湊湊,好歹先將病給看了,這是治病救命的,可耽誤不得!
一條人命呢!而且,小錢還這麼年輕!
“咦。”這時,潘垚瞧了瞧錢小塵,神情有些詫異。
周建章和錢小塵看去,發現小姑娘的眼睛有些不一樣,隻見她的目光落在錢小塵身上,似闔未闔。
潘垚又仔細瞅了兩下,這下是確定自己沒瞧錯,一時間門,她臉上的神情有些奇特。
“叔,你這錢丟的,於你而言,倒不是壞事。”
“啊?”錢小塵意外。
潘垚也不賣關子,指著錢小塵的脖子就道。
“前兩日時候,我瞧著你脖子處有一圈病晦,端口高高揚起,猶如冷蛇纏頸,下一刻就要朝你脖子處咬來,這是大病之兆。”
“而且,瞧這病晦模樣,這病定然來得又凶又急,還不容易發現。”
錢小塵點頭,醫院也這麼說,還意外他能去醫院做檢查,連連慶幸,說是還好發現得早。
潘垚:“這會兒,你這病晦似蛇,有遊走的趨勢。”
“哦?”於大仙一下來了興致,“土土,讓我瞧瞧。”
見於大仙感興趣,潘垚指尖氤氳一道靈炁,靈光一閃,落入老仙兒的眼睛處。
瞬間門,於大仙眼清目明。
見周建章也一臉擔心著急,問了問後,潘垚也落了道靈炁在周建章眼睛處。
這一瞧,周建章都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嚇人,實在嚇人。
錢小塵脖子處是有一圈灰霧,粘稠晦澀,瞧著當真是像蛇!
這會兒,它也像蛇一樣往外遊,一點點脫離地錢小塵的脖子處。
錢小塵摸著自己的脖子,瞧著周建章的神情,自己也有些腿軟,聲音都忍不住地發虛。
“周,周哥,真有東西啊?”
“真有。”饒是大江大浪裡走過來,周建章瞧著錢小塵都有些怕,這會兒,他就像揣了一條蛇,往脖子上掛一樣。
“就像小大仙說的那樣,冷蛇纏頸,不不,這會兒快遊走了。”
隻見那灰炁像蛇一樣,這會兒,它一點點遊開錢小塵的脖子,一半在他脖子處,一般懸浮於半空,那端口處探來探去,似在尋下一個纏頸的地方。
下一刻,灰炁好像尋到了地兒。
隻見它尾巴一點掃了掃錢小塵的脖子,其餘全部消弭於虛空之處,隻眨眼的功夫,潘垚三人便見不到這病晦了。
“它,它,它去哪兒了?”周建章驚得不輕,聲音都打磕絆了。
周建章忍不住還朝自己的脖子處瞧了瞧,暗暗慶幸。
還好還好,沒有掛在自己脖子上。
潘垚和於大仙心裡都有了猜想。
“它應該是去撿錢那人的身上了。”
潘垚想起為何金成找二魄時,瞅著那變成洋畫兒的紙元寶,於大仙還說過,路邊的錢不能撿。
一些錢,撿了便要擋災。
於大仙搖了搖蒲扇,“不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看來,你這錢丟了,病災也丟了。”
潘垚看著錢小塵的脖子處,那兒隻有病晦走之前甩的尾巴,留下些許灰霧,分量不多。
“小錢叔,你再去醫院看看,估計吃吃藥便能好了,不用再動刀子。”
錢小塵和周建章麵麵相覷,一時間門,還不知道該說啥了。
……
病晦遊走,於錢小塵而言自然是好事,隻吃藥治療,錢自然就少花,他勤快些賣魚就有了。
丟的那錢,就算作是做了手術,而且還不痛,人也不受罪。
周愛紅燒了魚,桌上擺著紅燒肉、炒茄子,炒毛豆,拍黃瓜,炸得香酥又灑了鹽的花生,以及夏日每日必不可少的絲瓜湯,這幾盤菜,招待起客人來,倒是也不寒酸。
“小錢就彆喝酒了。”
潘三金給於大仙斟了酒,也往周建章杯子裡倒了三白酒,到了錢小塵那兒,那是不敢倒了。
“對對,不能喝。”周建章心有餘悸,“等下那病晦又遊回來了。”
竟然和蛇一樣會遊,當真是嚇人得緊。
錢小塵也不敢貪杯。
“叔,沒事,咱們喝這個。”潘垚往錢小塵的杯子裡斟了一杯,紅紅的,那是大西瓜的汁水。
剛才,潘垚還是沒忍住,抱了井裡的西瓜上來,搗鼓成西瓜汁。
這會兒自己一杯,媽媽一杯,喝不得酒的小錢哥也來一杯。
潘垚抿了一口西瓜汁,眼睛都眯起來了。
西瓜汁沁涼沁涼,又帶著一股清甜,夏日裡吃上一盞,就連夏風都是溫柔的。
見錢小塵有些心不在焉模樣,潘垚擱下杯盞,眉頭微蹙。
“怎麼了?小錢叔你不喜歡喝嗎?”
“不是不是。”錢小塵吞吐了下,還是道,“我就是覺得對不住那替我擋災的人,好吧,知道自己不用大病,我又心裡歡喜……賊歡喜。”
不用生大病多好啊,身體舒服,手腳利索,全身都是勁兒,家裡人也不用跟著擔心,還能去河裡撈魚,去市場賣魚貨,可是占好大的便宜。
錢小塵彆彆扭扭模樣,最後一耷拉腦袋,雙肩垂下,也不知道自己在說啥了。
嗐,瞧他這矯情勁!忒虛偽!
“總覺得我這擔心都像是貓在哭耗子,假慈悲!”
心地好的,總是擔憂得更多,心裡的負擔也更多,潘垚瞅了瞅錢小塵這喪氣模樣,知道要是不開導開導他幾句,估計好一段日子,他晚上都得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彆想這麼多,你也說了,這錢是在醫院裡丟的,大娘還在醫院裡磕頭求人了,是人家貪心,不還這錢。”
“既然撿了財,受得住財運,自然也得受得住這份災。”
都是天老爺給的,沒道理挑三又撿四。
醫院裡的錢,誰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呀?
那是家裡有人生大病了,這才捧著大把的錢去醫院,那人撿的不是財,是一條人命!
“那病晦留了一些在你身上,又跟著那財遊了些走,應該要不了命,就是得遭罪!”
“叔要是想知道那財是誰撿的,回頭瞧瞧,過段時間門,誰脖子上長了瘤子,那錢就是被誰撿了去。”
潘垚暗暗思量,看那病晦模樣,那病症應該發得很快。
到時,就是不知道,那撿來的錢它夠不夠那人看病!
唔,說不定會剩個十塊八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