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仇婆婆的視線裡, 就見兩道白光落下,一道凝實成小女娃模樣,年紀不大, 生得鐘靈毓秀模樣。
另一道瞧不清楚樣子, 隻見朦朧的一道白影, 寬袍隨風而動,如雲似霧, 那衣袖上的雷雲紋靈力精純, 隱隱有神光漾過。
祂落在那小丫頭身後, 成庇護姿態。
仇婆婆心裡有戒備, 視線看了潘垚一眼, 又掃過玉鏡府君, 眼神暗了暗。
真是好生有仙緣,竟然能得仙人庇護。
潘垚不答反問, “你又是誰?”
仇婆婆繃著臉還未說話, 這時,一道微弱的求救聲傳了過來。
“仇婆婆, 仇婆婆救我。”
被砌在水泥裡, 金萬福想動卻動不得, 呼吸一點點困難,胸口開始疼痛, 像是壓了萬千巨石一樣。
水泥有些發乾,黏在皮膚上刺痛刺痛的,更因為缺少氧氣, 這會兒,他不受控製地開始翻白眼,像是瀕死的大魚。
嘴巴張合, 微微翕動。
要不是潘垚和仇婆婆都是修道之人,六感靈敏,還真不一定聽得到他的這一聲呼救。
潘垚拿眼睛瞅這老太太,姓仇呀。
她回頭瞥了金萬福一眼,萬分嫌棄。
這朵爛桃花!
“求誰都沒用,你就等著水泥乾了,好好在裡頭做人柱吧,到時千人踩萬人踏,想變厲鬼都沒那運道!”
於建兵和金萬福本就被方才突然出現的女鬼嚇了好一通,女鬼被仇婆婆打跑,兩人都心神未定。
這會兒聽著潘垚這話,眼裡的驚恐更甚了。
這小丫頭好生歹毒,比女鬼還嚇人!
……
仇婆婆:“黃毛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也敢在這大放厥詞。”
她說完,拐杖重重砸地,一道氣勁朝石墩的金萬福漾去,眼看著就要裹挾起地上的何美娟,將他們二人互換,繼續她還未完成的秘法。
心隨意動,潘垚落在何美娟麵前,手中憑空出現一根打鬼棒。
隨著氣勁襲來,打鬼棒上飛出瑩光,光成文字,打邪滅巫朱元帥,行刑拷鬼孟元帥,這十四個大字浮在半空,湛湛有光,牢牢地將潘垚和何美娟護著。
玉鏡府君落一邊,看著潘垚一手橫棍,那向來愛笑的眉眼裡滿是認真。
隻見她另一隻手速速打了訣,嘴裡念念有詞。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隨著話落,原本半空中隻成十四個字的瑩光,瞬間化為千千萬萬的字,細密如箭矢。
長弓拉滿,箭矢離弦。
萬千誅邪錚然地朝仇婆婆疾馳而去,猶如萬千兵馬,氣勢凜然。
仇婆婆:“不好!”
她急急地將手中的鳳紋拐杖橫在胸前,可這千萬字誅邪過於霸道,寸寸緊逼,步步不讓。
方才和母子墳的女鬼纏鬥,女鬼凶悍,雖然打退了女鬼,仇婆婆卻也沒有好過,這會兒,誅邪壓來,那被仇婆婆壓下的氣血又在翻滾。
隻聽“噗的”一聲,老太太嘴角流下了一道鮮紅的血。
“婆婆!”旁邊,許文麗驚呼。
“沒事,”仇婆婆臉色沉了沉,盯著潘垚的眼睛像是淬了道毒一般。
“倒是我小瞧你了。”
下一刻,仇婆婆突兀地笑了一聲,寂靜的夜裡,這老太太的笑聲,倒是有幾分瘮人。
潘垚神情戒備。
與此同時,她手腕間的五帝錢幣錚錚而響,隻等仇婆婆再有異動,便化作利劍襲去。
許文麗擔憂,伸手要去攙仇婆婆。
那些誅邪的字還朝兩人襲來,湛湛有光。
許文麗倒是還好,她雖然為虎作倀,時日倒還短,身上沾的孽不深。
誅邪之字對她容了情,隻猶如萬千兵刃一般朝老太太身上剜去,綿綿不絕,細密如網。
仇婆婆冷哼了一聲,隨即,五指微斂,朝旁邊抓去。
不是衝著潘垚,也不是衝著玉鏡府君,反倒是衝著對她毫無防備的許文麗。
“噗!”許文麗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模樣。
她嘴角嘔出了大口大口的血,視線落在仇婆婆麵上,一寸又一寸的往下,最後落在那隻枯瘦的手上。
隻見它像是野獸的利爪一樣,抓住了自己的心肺,這會兒,注意到自己的視線,腹肚裡的手甚至還絞了絞。
許文麗痛得肝腸寸斷,呼吸微弱。
“婆婆……為,為什麼。”
她帶著不甘,帶著疑惑,又帶著懊惱,卻沒有等到答案。
隻見那雙眼睛無神,裡頭的光一點點寂滅,最後失去了光亮。
下一刻,那張姣好的臉也失去了血色,耷拉的歪垂下腦袋。
在意識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往事如走馬觀燈一般的浮掠而過,那是她的一生。
瞧著殺了貓,引著杜芙彥吃貓肉的自己,許文麗又悔又恨。
彆人的日子過得好與壞,自己操心做什麼?
她杜芙彥運道好,自己的日子也不錯啊!
有一份工作,又有學曆,走到哪都餓不到自己,何必再去嫉恨彆人?
許文麗闔上眼,任由自己墜入深淵,被黑暗侵蝕。
要是,要是不去嫉恨,過好自己的日子,是不是,是不是她便遇不到仇婆婆,也便沒了今日這殺身之禍?
許文麗遇害這事發生得突然,誰都沒預料到。
潘垚瞪大了眼睛,瞧了瞧許文麗,又瞧了瞧仇婆婆,心中不解。
這倆不是一國的嗎?
這是老太太年紀大了,腦子犯糊塗了?
“小心。”
玉鏡府君落在潘垚身邊,寬大的袖袍拂過,如雲似霧。
兩人看著仇婆婆手如獸爪,直接將許文麗開膛剖肚,鮮血和腸子流了一地,血腥中帶著惡臭。
與此同時,仇婆婆乾癟如老貓的嘴巴微微翕動,似乎是獻祭了什麼,有什麼東西要從許文麗的腹肚中而來。
通過那本就締結的契約,獻祭人命,從虛空之境而來。
不知何時,天上的雲層更加的厚了。
烏雲黑層層地壓來,這一處卻沒了風,放眼看去,周圍一片的黑黢黢,新橋下的江波平靜,猶如暴風雨來臨之前,最後的安寧。
空氣都凝滯不動,帶著粘稠的壓抑,叫人忍不住心底發慌。
潘垚將打鬼棒橫在前頭:“她在做什麼?”
玉鏡府君:“她以人命獻祭,這是要召喚。”
召喚什麼?
反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打鬼棒轉了轉,潘垚想打斷仇婆婆的召喚。
玉鏡府君攔住了潘垚的手,搖了搖頭,道。
“來不及了,人命已供,貿然打斷,那應招之物會流失在虛無之境,不定再出現在何處,如此一來,反倒添波折。”
以人命為供,鮮血為飲,必定是邪物。
潘垚明白玉鏡府君的顧慮,要是邪物流失,更是不好尋,而它既然開了葷,飲了人命,必定不會安分。
都說有多少能力,就要承擔多少的責任,邪物作祟,尋常人無法抵抗,他們得天地造化,修長生功法,自是要擔這份責。
等待時總是忐忑又漫長,其實仔細算來,也隻是數息的工夫。
伴隨著仇婆婆桀桀而笑的聲音,原先平靜之地狂風而作,飛砂走礫。
石頭砸在臉上,何美娟吃痛,微微轉醒。
“唔唔,”她驚恐不已,像蠶蛹一樣在地上往後挪,露出的皮膚和地麵摩擦,皮肉吃了痛,這才找回了些許心神。
下一刻,何美娟眼裡迸出了希冀又狂喜的光。
她沒死!
會痛!她還會痛!
她還沒死!
“救命,救命。”金萬福虛弱地喊著。
何美娟回過頭,見到眼前一幕,眼睛都瞪得老大。
怎麼回事,怎麼會是這殺胚被砌在石墩之中了?
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何美娟卻想哈哈大笑,笑得眼淚落下才痛快。
報應,真是報應!
“藏魂壇!”
這時,何美娟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
順著聲音看去,見著那身上隱隱有瑩光的小姑娘,何美娟怔了怔。
潘,潘垚?
隻一瞬間,大哭大笑的何美娟就安靜了下來,微微蜷縮著身子,眼裡的淚簌簌落下,無聲又傷心。
這是她們六裡鎮的小大仙,一定是,一定是親緣同心,爸爸媽媽知道自己遇難,托小大仙來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