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以前的事, 赤練還滿心的自責和耿耿於懷,她抬頭看天上那輪月。
時光流逝,世間事變化良多, 現在,放眼看去, 就連那小村子都不一樣了, 而天上的那輪月卻不曾改變, 還是那樣的皎潔漂亮, 遙遙掛於天畔, 給人無限遐思, 奇幻的,旖旎的,浪漫的。
從小到大,它最喜歡做的事,便是纏著大榕樹的氣根, 於懸崖萬丈中瞧月亮,吞吐月華, 聽大榕樹在風聲中絮絮沙沙。
“月亮灣上瞧它, 它更好看。”
薔薇花妖瞧著一臉落寞的赤練, 心中歎了口氣。
“你也不是故意的,因緣際會嘛,那時在大榕樹洞裡冬眠,那小娃娃踩著你了, 你吃了痛咬了他, 哪裡想到會把他給毒死。”
赤鏈蛇是有毒的蛇,不過毒性卻不強,一般是咬不死人的。
哪裡想到, 事情就這麼寸,那小孩對赤鏈蛇毒敏感,隻是咬破了皮,等赤鏈蛇迷迷糊糊地睡醒,發現自己咬人了,小孩臉都青了,心臟也停了。
一直和赤練一道修行的大榕樹,不吭不言,竟舍了離化形隻臨門一腳的修為,救了那孩子,斷了赤練傷人命的孽。
最後,赤鏈蛇化人形,大榕樹沉寂無言,隻樹乾上一張似人的臉讓人瞧了便惋惜。
薔薇也停了手中的動作,跟著抬頭看天上的那輪月。
“帝流漿啊……”
這東西可遇不可求,一甲子一次的月之精華,於草木妖修而言,是一場潑天的機緣,就是她,要不是有大老虎護著,當初那盞帝流漿,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何時再有,又在何處落下,這事誰能知道。
“也許快了,”虎妖心大,這會兒赤練心中惆悵,他卻沒多少察覺,兀自乾著活,隨口應上一句。
其實多少能察覺赤練心情的低落,這可是A市,老家呢,蛇妖肯定是又想家了,尤其是那株大榕樹。
隻是他的心思都在薔薇身上,對赤練有同事的友愛,卻不多,兩人看著月亮時,大老虎手中動作不停,搬了箱子又搬花牆,還不忘行使自己副團長的權限,指著手,使喚那初通靈智的猴子。
“小鬼,喊你呢,自己扛了自行車去車廂裡,彆指望我幫忙,彆弄丟了啊,這車子定製的,貴著呢!你討飯吃得靠它。”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可見,這猴子的膽子也是頗大的,許是平時瞧慣了大老虎的犯蠢,小猴子對虎妖的畏懼倒是小。
聽到吆喝,它還翻了翻白眼,長手長腳著扛了自行車就走,給大老虎留了個紅紅的猴屁股。
大老虎瞪眼,“欸——你剛剛是翻白眼了吧,絕對是翻白眼了。”
薔薇花妖:“雷虎,雷虎——”
“小薔薇,你瞧到沒,小鬼它剛剛朝我翻白眼了,還拿那醜屁股對著我。”大老虎告狀,“扣工資,扣它工資,以下犯上,膽兒肥了它!”
薔薇花妖一把拉過大老虎,也翻了個白眼。
都這時候了,她哪裡還有心思扣人工資啊!
“大老虎,彆忙活了,你剛剛說的也許快了,這是什麼意思?”
雷虎被迫擱了手中搬著的木箱子,心中埋怨。
小薔薇真是不好伺候,一會兒說他眼裡沒活,他乾活嘛,又要拉著他閒聊。
“就剛剛那那小孩拍照時候,月華有些濃鬱,所以我才說也許快了。”
山中無日月,寒暑不知年,是以,雖然薔薇花妖也得過一次帝流漿,可不管是大老虎,亦或是薔薇花妖,他們倆誰也推算不了,上次的帝流漿是何時。
“當真?”赤練睜大了眼睛,“剛才月華當真格外濃鬱?”
雷虎眼睛一瞪,甕聲甕氣,“騙你作甚?你們剛才都沒有察覺嗎?就膽子特彆大的那一家子大娃娃小娃娃,他們在我前頭拍照,拍個不停的那個。”
雷虎想了想,“小娃娃生得可愛,脖子上還圍了個小雞黃的圍巾,有印象了吧。”
薔薇花妖記得,“他們一家三口的合照還是我拍的。”
“就是他們。”雷虎點頭。
“那一會兒的月華絕對濃鬱,月光都亮了許多,瞧著像是打了光一樣,我絕對沒有嗅錯。”
赤鏈蛇妖雙目瑩亮。
薔薇花妖也跟著激動,“對,大老虎腦子是直了些,不過,它的鼻子特彆靈。赤練,也許真的要有帝流漿了,就像水缸裡的水一樣,多了它就溢出來,這月華肯定也這樣!錯不了!”
數百上千年前,虎妖護著一盆會說話的薔薇花,四處尋帝流漿,為薔薇花尋一次化形的機緣。
後來,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帝流漿,它落下之處被虎妖尋到了。
追尋上百年,對於月華的炁息,虎妖很是熟悉。
赤練定了定神,“我要回月亮灣去。”
薔薇還想說什麼,雷虎攔住了她,“是該回去,帝流漿的機緣難得,那時,小薔薇僥幸得了一捧,我們便被追得厲害,要不是有一位好心的道長鎮著,那時受傷的我,絕對是護不住小薔薇,也護不住帝流漿。”
雷虎想起往事,還心生慶幸和感激,慶幸感激自己和小薔薇遇到了貴人。
他還記得,得了帝流漿那日,天空落了雨,雨水潑盆似地落下,砸得人皮肉都生疼。
機緣難得,誰都想要,一場混戰之後,便是山中霸王的他,都於那場戰鬥中受了傷,腹部傷了一道大口子。
花盆中,小薔薇著急得不行,它搖擺著花枝,嘰嘰喳喳,吵得人腦殼疼,拚命地催著自己去療傷,還嗚哇嗚哇地大哭了,一邊哭,一邊罵自己傻瓜。
和現在凶巴巴的樣子一模一樣!
漫山都是雨水,衝刷著那鬱鬱蔥蔥的山林,也將他流血的炁息衝淡,不過,那樣的大雨,有利也有弊,敵人暫時尋不到他,他也追蹤不到旁人的氣息。
這是很危險的事,要是有人趁著雨幕摸來,偷襲他,已經負傷的他絕對逃不了。
大雨之中,一位年輕道長走來了。
自己見過那位道長,道法精深,庇護山下的村民,還有人給他立長生碑,喚一聲玉鏡府君。
隔壁山頭那老是去墳裡亂翻,剝了人皮披上,下山去吃人的山鬼,便是被他給收了。
自己沒有沾人命,這道長瞧到了,也沒有和自己動手。
隻見他一身白衣,清俊不凡,行進間寬袖盈風,雷雲紋的衣袍簌簌而動,於潑盆雨水中滴水不侵。
崎嶇的青山在他腳下如履平地,瞧到自己時,他的視線掃過自己懷中護著的薔薇花盆,多看了幾眼。
那清透的眼眸幽深又平靜,仿佛深山中被歲月斑駁的井。
他沒有言語,卻在接下來的兩日裡,遠遠地護著自己。
直到小薔薇將帝流漿煉化,自己的傷也有所好轉,這才離去。
來時無聲,走時亦是無言。
雷虎心生感慨。
那是他見過的,最不一樣的道長了,好似在他眼中,自己這妖修,小薔薇這花妖,他們和山下的凡人一樣。
眾生平等,那才是大愛。
……
“我們和你一起去吧,收攤收攤,不乾活了。”薔薇花妖想了想,咬牙道。
“說不得還能幫上點什麼。”
不賺錢了,她有些肉痛,生意正好著呢,剛剛還好幾個人答應,要幫她薔薇馬戲團做宣傳的。
隻是現在人修少了,妖修也少,不過事無絕對,多個人幫忙,多一份力嘛。
萬一有個什麼,比如有人要搶帝流漿,她和大老虎還能搭把手。
“小薔薇,你不賺錢了嗎?”雷虎詫異。
“錢錢錢,你掉錢眼裡啦?”薔薇花妖沒好氣。
她嗔了大老虎一眼,眼波流轉,不見凶意,倒滿是親昵。
雷虎老實,“不是我,是小薔薇你掉錢眼裡了,你瞧小鬼和小蛇,她們也是我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