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處傳來大鐘的聲音, 潘垚抬頭看去,隻見時針指著十,街道上的自行車流少了些, 不過,今兒是周日,小孩子不上學, 大家三三兩兩地結著伴, 在外頭的馬路上走過。
壹角兩分的車票,坐著電車, 能將整個城市逛個遍, 再買些零嘴, 嘻嘻鬨鬨,你嘗嘗我的,我也吃吃你的, 隻三五角錢,小孩子便能快活許久。
城裡還有書店,波浪大卷, 摩登高跟,音樂聲從喇叭裡放出來,到處都是熱鬨模樣, 眼睛瞧都瞧不過來。
江寶珠有些好奇地探頭,潘垚拉著她的手,兩人一道來到路邊的小攤。
麵食被滾油燙過, 空氣裡有香噴噴又甜津津的味道, 讓人隻聞了聞,便覺得今日幸福又滿足。
“老板,麻圓來一些, 貓耳朵再來兩斤……對對,這糖環也要。”
“好嘞!來,阿妹先嘗一個,香著呢。”攤主熱情,夾了個糖環給潘垚。
“謝謝叔叔。”潘垚接過,掰了一半給江寶珠。
她在攤子上點了好一些東西,江寶珠瞧著她大手大腳花錢的模樣,有些驚著,連連擺手。
“不成不成,我奶要是知道我吃了你這麼多的東西,非得給我吃竹筍炒肉條不可!”
“吃著吃著,不許說掃興話!”潘垚直接塞了糖環到江寶珠嘴巴裡,歪著腦袋,笑問,“香吧!”
“香!”江寶珠嚼了嚼,口腔裡都是甜津津的滋味,還有雞蛋的香氣,她重重點頭。
是不能掃興,吃了這個,回去再吃奶奶的竹筍炒肉條,那也是值得的!
“嘿嘿!”潘垚偷笑,在江寶珠耳朵邊咬耳朵,“這就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怕,古人講的話有道理,咱偷偷吃就好,不和你奶奶說。”
“恩!”江寶珠點頭,誰愛挨打呀,她也不喜歡,“潘垚,你懂好多啊。”
“那當然,我每天都有看電視的!”
江寶珠:……
看電視?她咋看了就沒用?
潘垚抱著個大紙袋,拉著江寶珠又跑到了另一個攤位。
攤子賣玻璃瓶的豆奶和汽水兒,還有塑料袋裝的鮮奶,除了原味的,還有可可味兒的,天兒還冷,東西還耐放,不過店家講究,還用了泡沫箱裝著。
上頭蓋了襖子,鎮得冰冰的。
潘垚一氣兒買了好幾樣,在江寶珠還要說什麼時,她湊近寶珠耳朵邊,悄聲道,“我請小超和阿國哥他們吃。”
“喔——”江寶珠恍然,“他們能吃東西嗎?”
“能。”潘垚點頭,“有人供奉就成,得喊名字。”
所以做鬼可憐便可憐在這,要是人間沒了供奉,那就得挨餓受凍,孤身飄零,成孤魂野鬼。
……
因著六鬼不好見太陽,潘垚特意尋了個樹蔭的地方。
兩個小姑娘坐在馬路牙子邊,在眾人瞧不到的地方,六個大小不一的小子也坐在潘垚旁邊。
大家一道喝著汽水和豆奶,配著熱量滿滿的油炸果子。
“真香!”
“就是,阿媽老愛供清明粿給我,我都膩了,要是供這個,我保準不膩。”小超嘟囔。
潘垚交流心得,“蘿卜絲兒餡的,還有鹹肉飯餡口味的清明粿,味道都還挺好吃的。”
“不過,我也不喜歡吃豆沙和花生的,多吃兩個就膩。”
江寶珠聽潘垚和幾個同鄉哥哥鬼聊天,聊得還挺熱乎,一開始有些怕,後來,她臉都木了,重重咬了一口貓耳朵,在嘴巴裡嘎嘣脆地響。
不可怕的!
剛剛濤子小超還在那兒驚詫咋呼,說啥城裡不愧是城裡,馬路牙子都比他們鄉下乾淨,都不用拍灰,直接坐下都成。
就是當鬼了,也還是她們鄉下的土包子鬼!不怕不怕!
自己也是小土包子,這樣一想,江寶珠頓時心生親切。
……
幾人吃飽了,站起了身,摸了摸渾圓的肚子,打了個大大的嗝兒,七嘴八舌地感謝潘垚的款待。
“客氣客氣。”
潘垚撿了個報紙,將供奉過的食物包好,化去上頭沾染的陰氣,丟進垃圾桶中。
江寶珠踮腳探頭,頗為奇異。
真是神奇,明明東西還是那模樣,一分沒動沒咬,莫名的,上頭的顏色卻好像黯淡了些。
潘垚解釋道。
“精氣都被吃了,彆瞧外頭還好看,裡頭沒半分滋味,你記得咱們前幾天學的成語吧,味同嚼蠟,你要咬一口,就知道這成語是啥意思了。”
“不不,”江寶珠將頭搖成撥浪鼓,“我不吃。”
不敢吃——
江寶珠跟在潘垚身邊,還搖著她的手,“土土,我奶奶也供奉啊,供奉了後,我們還要吃,那為什麼家裡的菜不會味同嚼蠟?”
“笨,”潘垚一拍江寶珠腦袋瓜,樂得杏眼眯起,“這都想不明白,那是你家祖宗憐惜你們,舍不得多吃,特意給你們留了些唄。”
一道菜夾兩筷子,精氣自然還有。
江寶珠窒了窒。
她想了想,覺得潘垚這話還真有道理。
她奶奶爺爺就這樣,可愛給自己留好吃的了。
這麼說來,祖宗還怪好的,死了都疼家裡人!
……
馬路牙子對麵擺了個茶水攤,就一張桌子,一長嘴大肚的鋁皮茶壺,一個自己用油桶改造的煤爐灶,三五塊的茶碗。
就這樣幾個簡陋的家什,支起了個小攤,給路過的人賣碗茶水。
攤主是一位齊肩發的婦人,帶著個小姑娘在身邊。
可以看出她頗為愛乾淨,桌子擦得鋥亮,茶壺沒有茶垢,忙碌起來時,能瞧到衣袖袖腳被洗得單薄,有細細的毛邊。
“兩小姑娘真能吃,打眼一看,瓶瓶罐罐沒有八個,也有六個。”
婦人拿布擦了擦桌子,瞧了一眼潘垚一行人離開的背影,笑著和身邊的閨女兒閒聊。
隻見小姑娘生得頗好,巴掌大的小臉,鼻子挺俏,嘴巴小小,唇色淺淺,唯一讓人遺憾的是,那雙荔枝形的大眼睛灰蒙蒙的,眼睛裡頭沒有光澤。
這樣漂亮的小丫頭有這樣一雙眼睛……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這小姑娘瞧不到東西。
正因為閨女瞧不到,擺茶的婦人習慣了將生活中見到的東西說給閨女兒聽。
絮絮叨叨,仔仔細細。
“和咱們小螢不一樣,你呀,要和小姐姐學習,彆隻吃一點點東西就喊飽,小鳥胃!媽媽瞅著都著急。”
“兩個小姐姐?”被喊做小螢的小姑娘一直很安靜,聽到這兒,她抬起了頭。
閨女兒應人,婦人心裡高興,談興更濃。
“是呀,就兩個小姑娘,剛就坐咱們對頭的馬路牙子邊,吃一口貓耳朵,再喝一口豆奶,開心著呢……這會兒人走了,小螢要是喜歡,下次再瞧到了,媽媽請她們喝茶,小螢也和她們交朋友呀。”
“兩個……”小螢困惑地絞了絞手。
她覺得那兒熱鬨著呢。
除了兩小姐姐,影影綽綽的,好像還有好些人。
明明不止兩個呀。
……
吃飽喝足,見寶珠和阿添他們都好奇,潘垚索性也不用甲馬符,反而往花了兩毛四的錢,坐了電車去碼頭邊,一行人看了城裡的高樓,這才用甲馬符回了六裡鎮。
到六裡鎮時,經過一通耍,時間都已經到了下午兩點多,這時候再進山,今晚就得住在山裡了。
潘垚是不介意在山裡過夜,就怕寶珠不成。
江寶珠很是心動,又怕奶奶念叨她。
再說了,她也想自己的小表弟了。
“賊粘人,睡覺的時候要是沒瞧到我,手手腳腳一直踢,嘴巴癟癟,身子一抽一抽的,瞧過去就是委屈巴巴模樣。”
江寶珠攤了攤手,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算了,今天去市裡玩也很開心。”
“是是,家裡沒了你就不成!”潘垚好笑,“那…咱們下個禮拜再去山裡吧。”
潘垚抬頭看了看天光。
隻見天空藍藍,在天邊有一大片的魚鱗雲,雲塊薄薄像方塊,由遠及近地鋪來,光透過雲片的縫隙落下,旖旎又明媚。
天上魚鱗雲,地上雨淋淋。
轉過頭,潘垚便對江寶珠笑道,“空氣裡有水炁的味道,這兩日會下雨,等到周日時候,天光晴朗,咱們再去山裡,肯定有許多蘑菇采。”
春雨是上天對山林的贈與,雨水過後,山裡到處可見蘑菇和木耳,就連空氣都更加的清新。
聽潘垚一說,江寶珠整個就期待住了。
小江老師要是瞧了,保準點她腦袋,恨鐵不成鋼。
還沒周一呢,就想著下周周日的放假了!出息!
“對了,咱們還有照片沒拿!”
江寶珠想去美華照相館拿照片,潘垚也跟著一道。
那相片她可是花了錢的,憑啥不拿?
人有罪,照片可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