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人也在談論,這陳玉梨沒了,屍身有沒有送回白鷺灣。
世人都講究落葉歸根,就是古時因著戰火動亂,抑或是天災人禍而遠走他鄉的人,有著機會,後人都會依著祖上傳下的話,尋故鄉宗祠。
“不知道呢,徐平和蒔樹也沒說,就捎了個信回來,說人沒了,讓給娘家報個信。不過啊,香江那麼遠,我估摸著,他們是不回來了。”
“是啊,得坐大輪船坐飛機才能到的地兒,還得辦一堆的手續,人都涼得發僵了,還怎麼回來?玉梨福薄,好日子才過多久,人就這樣沒了?”
“怎麼沒的?”
“……聽說是病,啥病咱也沒問,徐平哭著呢。”
“病了?我記得…她還不到四十吧。”
“三十有六,和我媳婦同年,我記得。”
“真是黃泉路上無老少。”
“……”
眾人議論了幾聲,天黑了,搖著頭便也散了。
……
香江,某一處殯儀館裡。
隻見前來吊唁的人都穿著黑色的衣服,莊嚴肅穆,手中拿一朵白色菊花。
靈堂中掛著女子的照片。
大波浪的頭發,笑得燦爛,那是陳玉梨的照片,時髦又嫵媚俏麗,半分沒有以前在白鷺灣時的影子,要是家鄉來人了,瞧著照片都要恍惚認不出來人了。
靈堂中間門一口紅棺,裡頭躺著閉眼的陳玉梨。
她畫了妝,壓身的放著一些菊花,靠近有絲絲冷氣,那是天氣熱,旁邊特特擱了些冰塊。
翁玉萍上了一柱清香,又拜了拜,這才往一旁退去,站在了自己兒子徐清的身邊。
她目光落在前頭的徐蒔樹和徐平身上,又看了一眼棺木,沒什麼表情地感歎。
“是個福薄的。”
一場感冒,人就瘦了這麼多,在香江這一兩年養出的好容貌,一下就沒了,像那衰敗乾枯的花,這屍身讓人瞅了還心驚,不禁詫異一句,竟瘦到了這種程度?
要不是花了大錢尋人裝扮了一番,都不敢讓人瞻仰遺容了!
翁玉萍是徐清的媽媽,和陳玉梨算是妯娌關係,因著都帶一個玉字,兩人頗有些瞧不順眼對方。
如今,人死如燈滅,過往的嫌隙在生死麵前,不值一提。
徐蒔樹沉默著一張臉,給每個前來吊唁的人鞠了個躬,回了禮,聲音輕又平穩。
“有心了。”
來人瞅著這身量頎長又清俊的少年,無不心生感慨,拍了拍人,道一聲節哀。
“嘖…真是雞窩裡飛出了鳳凰,我怎麼瞧蒔樹這孩子,那都沒有半分像他爹媽的。”
翁玉萍側了側身,瞅著徐蒔樹和他老子徐平,分外瞧不上徐平這個老太爺外頭帶回來的血脈,還老是自詡是滄海遺珠的老男人。
對著徐蒔樹,倒是眼裡有忌憚。
徐清眼裡有同樣的忌憚。
誰能想到,如今徐家的大半身家,它竟然在這毛頭小子身上!管家也隻聽著他的話,祖上傳下的一些舊物,也在他手中。
似是注意到目光,徐蒔樹抬起了頭,目光冷又幽。
冷不丁地和這目光對上,徐清連忙移開,待反應過來自己的退縮,他麵上又帶上了幾分狼狽和莫名。
怕啥!
就一小孩!
“我的乖乖,”旁邊,待徐蒔樹的目光移開了,翁玉萍鬆了口氣一樣地大喘氣。
她一手扶著胸口,一手掐著徐清的胳膊,這才站穩。
“兒啊,你有沒有覺得,蒔樹這孩子,他近來越來越有你太爺的氣勢了。”
不但生得像,氣勢也越來越像。
隻一看人,目光黑壓壓的,讓人心慌得很,好像什麼都瞞不過去一樣。
這樣的徐蒔樹,香江生意場上的人見了,誰不說一聲徐衍老太爺那是後繼有人。
外頭帶回來的血脈又怎麼樣,打眼一瞧,就這相似的皮囊,那也絕對是嫡親的血脈。
“算了,回頭和你大哥也說一聲,讓他彆老和徐蒔樹作對,老太爺沒了,你大哥才從鄉下那窮鄉僻壤的地方回來,彆到時候上躥下跳,又叫堂弟給送鄉下去了,那才丟臉!”
之前徐昶日日喊著小蘭香,說是有戲子鬼纏著他,周圍的人聽了也覺得瘮得慌,當媽的翁玉萍也一樣。
這不,這會兒還埋汰了徐昶一句。
徐清:……
他媽這是又長隔房氣勢,滅自己威風了!
……
吊唁的客人陸陸續續離開了,徐家人沒有送,畢竟是白事,彆人也不愛主家相送,不吉利。
擱下帛金,帶上吉儀。
吉儀是一個白色的信封,上頭貼了個方正的紅條,用藍色的筆寫著吉儀二字。
裡頭擱一塊毛巾,一顆糖和一塊錢。
毛巾有賓客吊唁落淚,主家奉上毛巾一塊,用以擦淚的說法,糖是今日悲傷落淚了,吃上一顆,讓其心情平複轉好。
至於那一塊錢,這代表著喪事僅此一次,討個吉祥的意頭。
畢竟,誰家也不願意自己家的喪事多。
徐平哭得雙眼泛紅,這會兒還抽了抽鼻涕,轉頭抱住了徐蒔樹。
“兒啊,爸爸隻有你了。”
“你放心,爸爸會照顧好你,連著媽媽的那一份。”
徐蒔樹垂下眼,手還擱在口袋中,裡頭捏著兩枚的硬幣鋼鏰,相互摩擦時,哢嚓作響,有細細的動靜。
他的聲音很輕,“謝謝爸。”
徐平又抽了抽鼻子,“彆和爸說謝謝,爸特意問了,今日在殯儀館不好說謝謝,這是白事,說這不吉利,像剛才你和吊唁的客人說有心了,這就是妥當的。”
“知道了,爸爸。”
兩人父慈子孝模樣,徐平瞅了徐蒔樹一眼,期期艾艾,吸溜著鼻涕,頗為懊惱自己方才的真情流露。
謝謝爸——
聽著咋這麼像歇歇吧?
……不吉利不吉利!
有錢的世界這麼美好,人人都巴著討好他,說話客氣又好聽。
美酒美食美人……處處都是美麗,他還不想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