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常德捧著匣子, 側了個身,抬頭看向遠處。
小路用鵝卵石鋪就,黑的白的石頭相互交錯, 形成未明的圖案,綠草茵茵, 墳塋累累,這一處天光明亮,卻也難掩幽寂。
少年人身姿挺拔, 黑色的西服裁剪合身, 迎著落日走去。
暮色落在身上, 拉長了影子,自有股清俊風流的韻致。
少爺啊。
徐常德暗暗歎了口氣。
“管家客氣了。”照片裡, 女子鬼音幽幽,“能幫上衍郎, 我心中甚慰。”
徐常德回過了神, 麵帶客氣恭敬的笑, 又誇了誇夫人蕙質蘭心, 對主人情深一片。
可不是情深一片麼。
都說人為善, 福雖未至,禍已遠離。人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
這道理,本就是修行中人,主人比誰都清楚。因此,有許多的事,他不好出麵,都是由著手下人出手。
而夫人——
徐常德低頭看了匣子中的照片, 隻見照片中,女子微微低頭,露出單薄的脖頸,線條柔美,她手中拿著一管筆,垂眸含笑,細細描繪。
要不是那黑木的靈牌,定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夫人,她是最好使的一把刀。
徐常德不能理解,夫人為什麼會尋著來了香江,情之一字,竟真如此可怕,千裡奔赴香江的尋來,跨越時間,漂洋過海,隻為尋一個沒有心的人。
“阿德,阿德——”徐平的聲音由遠及近,片刻後,他走了過來,左右看了看,不見徐蒔樹,“蒔樹呢?”
“少爺離開了。”
“這孩子,我不是說了,讓他去前頭找我麼——”徐平抱怨了兩句。
“對了,”徐平一拍徐常德的肩膀,“蒔樹和你說了沒,我想讓你尋個合適的日子,給我辦個手續,再定個機票,我要回白鷺灣一趟。”
“還有還有,特產買一些,錢也給我多換一些,都走蒔樹的賬。”見徐常德睨了過來,徐平哈哈笑了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為意道。
“嗐,這有啥,蒔樹是我兒子,我倆親父子,他的是我的,我的也是他的,沒差沒差!”
“難得回鄉,咱可不能小氣,我走這一趟啊,代表的也是咱香江徐家的麵子!小家子氣了,丟臉的可是你家少爺!”
陳玉梨已經入土為安,傷心過了這一陣,徐平的心緒好轉,難怪老聽人說,難過了就得哭出來,這不,他這下都好受多了。
徐平揉了揉心口,跟著睨了眼徐常德。
“阿德,我怎麼覺得,你對我沒往常恭敬了?”
“您說笑了。”
“喏喏——”徐平手指著人,笑著討伐,“還說我說笑,以前時候,你可是叫我一聲平老爺的。”
“回平老爺話,回平老爺話——”他嘖嘖倆聲,學著徐常德平日裡恭敬說話模樣,“老實說,我剛來的時候,都很不習慣你這樣,就跟老古董一樣。”
兩人一路走,徐平沒事做,話都多了幾分。
徐常德微微彎著背,手中捧著個匣子,並沒有怎麼應話。
徐平也沒太在意。
遠處的山巒連綿起伏,隨著太陽最後一躍,奮力的跳下了山的另一頭,天光黯淡了幾分,隻餘光漫漫。
晚風吹來,撩動墓園鬆濤陣陣,一並將地上兩人的影子卷動。
在徐平不知道的地方,隨著女子落筆,木匣子裡有絲絲黑光漫出,由背探及,一點點地纏住了徐平。
晚風中,黑光如飛絮張牙舞爪,漾出不詳的紅光。
木匣子中,女子手中的兼毫一停,視線落在黑木的靈牌上,下一刻,紅唇微勾,露出唇邊兩粒甜甜的小酒窩。
很好,終於已經落墨。
隻見黑木上,【先考徐公諱平府君之牌位】,這幾個字終於不再黯淡,字跡越發的清晰。
不遠處,擱著白菊的那一尊靈牌前的白燭晃了晃,燭燈下,白菊綻妍,鮮豔嬌嫩,花瓣上似沾上了晚露,如淚泣訴。
晚風徐起,黃昏時候,正是逢魔時刻。
……
A市。
為毛小螢和朱阿婆牽了師徒緣分後,投桃報李,朱阿婆也給潘垚介紹了幾樁生意。
這不,這次上門的主家姓管,做的是木頭生意。
早年時候,機緣巧合下,他知道了朱阿婆是個有真本事的,近來頭疼了好一段日子了,去醫院看病了,檢查也做了好一些,處處都顯示他沒事。
就血壓血脂有些高,醫生叮囑,平時彆吃得太好,雖說能吃是福,可吃多了,它也傷!
大老板拍拍肚皮,表示不打緊,肚有千金肥油,這是腰纏萬貫。
醫生:……
他搖搖頭,頗為嫌棄地擺手。
“下一個!”
這不,正道尋不到解決的辦法,大老板就想找找偏門的法子。
餛飩攤上,朱阿婆往熱鍋裡下餛飩,瞥了來人一眼。
“老婆子我就一做飯的,沒彆的手藝,不過,我倒是認識一個大仙,年紀雖小,本事卻不小。”
“要真是衝撞到哪了,尋她倒是能解決。”
管中馬扶著腦袋,唉喲了兩聲,晃了晃腦袋,又拍了拍。
“我這又疼了,一陣陣兒的,真是要人命的疼。”
“嬸兒,你就甭賣關子了,隻要能將我這頭疼瞧好,我保管跪下叫人大哥大姐,管人年紀大還是小,我前兒才瞧電視了,現在流行那什麼,少年英雄!對對,就少年英雄!”
朱阿婆將潘垚的地址給了管中馬,管中馬尋上了芭蕉村,找到了正在和小夥伴玩跳繩的潘垚。
瞅著小姑娘玩得紅撲撲的臉蛋,襯得眼睛愈發水汪汪模樣,管中馬還遲疑了下。
雖說少年英雄,可這小姑娘的年紀,也著實是小了些。
踟躕了下,秉著來都來了,不能白走這一遭,管中馬將自己的情況說了說。
潘垚瞅了他片刻,“醫生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