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不了,今兒這主家熱情,我吃得多了些,走走正好消消食。”
“對了,今兒認得的這潘垚,平時空了也走動走動。”
“我和你說,咱們撿骨的,開的是死人棺,積的是陰德,這棺木一開,也瞧過一些不太平的動靜,平時熟絡了,真有事了,尋上門也好說話。”
路上,石阿婆又絮叨了幾句,石娟一一都應下。
……
月色蔓延,一輪清冷的明月掛在高空,偶爾幾朵薄雲掠過,薄雲暈染了幾分月色,似綢緞般光彩暈暈。
石阿婆坐著石娟的自行車後頭,回到石家村的時候,已是夜深人靜時候。
石娟先送了石阿婆回家,這才往家的方向走去。
各家的燈都已經熄了,周圍一片的黯淡。
A市氣候宜人,路邊和屋宅都有許多樹木,一些是人們特意種的,一些則是天生地養。
月色投下,樹影朦朧地落在地上,夏風吹來,樹影張牙舞爪,伴著呼呼風聲,頗有幾分氣勢。
石娟推開院門,落了鎖,牽了車子進堂屋。
她聽到裡屋有動靜,走近一看,就見被師父數落了半路沒用的漢子正坐在床頭,也不拉燈,就坐在那裡,也不知道在想著啥。
“還沒有睡?”石娟有些詫異。
陳柏升低著頭沒有說話,石娟也不介意,人到中年,夫妻也隻是搭個伴罷了。
她拿了乾淨的衣服,準備去衝個澡。
本想和陳柏升說一聲,她帶了烤羊腿回來,就擱在廚房。
話到嘴邊,想起方才時候,石阿婆一路的絮叨和數落,石娟又閉了嘴,有些沉默。
算了。
還是留著給小山和小川吃吧。
年輕時候,她貪圖這男人好看,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再好的皮囊都看厭了,更何況,這皮囊也不好看了。
屋子裡窸窸窣窣的動靜,等石娟忙碌完了,床頭的燈一拉,裡屋瞬間亮堂。
視線瞥過,瞧著陳柏升手中拿著的東西時,石娟的臉色一變。
她一把將東西奪了過來,“你拿著這做啥!”
隻見這東西隻巴掌大,圓口三腳,兩邊各有一個掛耳,是青銅的材質,像古時候的酒樽。
可那形狀要是再大一些,卻又像廟裡宗祠裡的鼎。
石娟奪過東西,將東西捏在手上的時候,仍然有種心悸的感覺。
她低頭看這小東西,有些惱,也有些悔。
這東西——
它是前段時間一場撿骨葬中,她從棺槨裡撿回來的。
說是撿,其實是藏,是偷,是瞞著師父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瞧著這東西便挪不開視線。
那段時間,小山要讀高中,學費不少,小川又病了一場,家裡這要錢,那也要錢,孩子爸爸又是個好吃懶做的,是隻花錢不賺錢的主兒,還得和她討零花錢!
家裡的重擔壓得她心裡沉甸甸。
替那家撿骨時,瞧著這東西是個古物,頗為值錢的樣子,她、她的心就壞了。
……
屋子裡。
石娟捏緊這青銅小鼎,來回踱步,心慌得不行。
性子老實就是這樣,做了一回虧心的事,這事便日日擱在心頭。她抖著手藏了回來,偏生膽氣又不足,過了那勁兒,賣又不敢賣。
至於缺錢的事,石娟咬了咬牙,又被石阿婆接濟了一番,也就撐了過去。
這樣一來,這從墳裡拿出來的東西就成了燙手山芋。
丟也不是,賣也不是,還回去也不是。
石娟將它隨手丟在堂屋供祖先牌位的鬥櫃抽屜裡了,哪裡想到,今兒竟被家裡的漢子翻出來了。
“這是什麼?”陳柏升問。
“你彆管。”石娟聲音沙啞,低聲時候有些粗糲,聲音不客氣,像是在吼人。
“彆管就彆管。”陳柏升被唬了一下。
隨即,他臉上也有了不痛快的神色。
視線跟隨著石娟,見她趿拉著拖鞋在屋裡走來走去,最後又心煩意燥地將東西重新丟回供桌下的抽屜裡,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模樣。
石娟遲疑地想著,要不,還是和師父說一聲,將東西還回去?
她惴惴不安,心裡懊悔得不行。
人啊,就是不能行差踏錯,這一走錯路,想要回頭還真沒那個勇氣。
石娟想要和石阿婆說一聲,將東西還回去,多想了一會兒,卻又遲疑。
不說因果,隻說現實,撿骨這一行最為重要的便是名聲。
陰宅陽宅,一是死人宅,一是活人屋,撿骨時候不問而藏,這和入室行竊又有何區彆?
名聲一旦蒙灰,就是撿得再好,也無人再尋來撿骨。
陳柏升倚著門框看這一幕,嘖嘖兩聲。
他這媳婦心思淺,瞧著這心慌模樣,這東西應該是墓裡來的。
雖然吃的穿的都是找媳婦拿錢,知道媳婦是做撿骨這一行,陳柏升還是搓了搓手,嫌棄地啐了聲晦氣。
“沒錢了,給點零花用用。”陳柏升吊兒郎當。
“沒有!”石娟咬牙切齒。
又討了幾聲錢,還是沒討著,陳柏升也是生氣,腳踢了踢木頭凳子,摔摔門,把屋子弄得砰砰作響。
他倒是不敢摔碗摔鍋,畢竟破了得費錢買。
窮就是這樣,就連生氣都得收著點勁兒。
寒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