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垚:……
她第三,她第三行麼!
周愛紅跟著一笑。“好了好了,你們倆的官司啊,回頭咱們盤盤不在了,你們再比個高下,瞧瞧自己做的好事,哪有這樣逗孩子的?”
“盤盤都要成馬屁精嘍!”
“哪有,我才沒拍馬屁。”潘垚不承認。
就是誇人的時候累了點,不如自己包書殼輕省。
三人瞧著潘垚耷拉的肩膀,又是一陣笑。
……
九月孟秋時節,白日時候,A市仍然熱得厲害,夜晚卻風涼,一家人在院子裡乘了會兒涼,夜漸深,曬了一日的屋子逐漸涼爽,熱鬨過後,各自便回了屋。
潘垚將窗戶打開,遠遠便能瞧見繁星點點,夜色擁著明月,薄雲攏來,自有股旖旎又纏綿的韻致。
“啾啾。”一隻白肚的燕子飛到屋簷下,啄得木頭篤篤響。
潘垚抬頭一瞧,有些驚喜,“是玄鳥呀。”
秋已來,饒是吃了好幾團靈炁,粗通靈智的玄鳥也得去更南邊的地方過冬了。
今兒來,它是趁著離開前,邀著潘垚再去耍一耍。
潘垚笑彎了雙杏眼,對出去玩耍這一邀約,沒有半分的自製力去拒絕。
“好呀,你等等我。”
潘垚一骨碌爬下床,關好門,拉了燈,在床榻上躺好,這才元神出竅。
回頭瞧床榻上的肉身時,屋裡卷過一陣風。下一刻,白鹿踢踏圖案的紅巾揚起又落下,正好蓋住了肚子。
“好了!”潘垚一躍攀上了玄鳥的脖頸。
再熱都得蓋肚子,這是國人的傳統!
……
“啾——”玄鳥仰天一叫,如鷹唳叫,下一刻,它如風似電的朝前飛去。
潘垚變成小小模樣,攀著玄鳥的脖子,屋舍變大了,也變遠了,她忍不住暢快地笑出來,跟著玄鳥一道朝月色奔襲去,似要去擁抱那一方黑暗的天空。
一人一鳥耍得很開心,頭上是清風朗月,下頭是江波陣陣,過了蘆葦蕩,漸漸便有了人煙。
這是個村子,屋宅不是很高,路也隻是土疙瘩的泥土路,良田連綿,田地裡有一茬一茬的稻茬,朦朧月色下,依稀能見田間立著兩個稻草人。
一個已經倒下,另一個還有木棍支著,歪歪扭扭,將倒未倒,稻草人身上穿著破破的衣服。
風一吹,破洞的衣擺隨著風拂動,稻草人微微笑著,像個曬了太陽便滿足的流浪人。
雖然是孟秋時候,鄉間仍有許多蟲鳴聲,伴著秋蟬的叫聲,在嚴寒來臨前,它們將唱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不——”
“彆跟著我,彆跟著我——”
囈語的聲音很輕,床榻上,女子閉著眼睛,頭發都濕濡了,一縷一縷地貼在臉頰旁。
她痛苦又驚惶地搖頭,似是陷入無邊的黑暗,又似站在荒蕪一人的海島,風浪一陣陣拍來,天大地大,她卻孤立無援。
一個朦朧的黑影追著她,“彆怕啊,我隻是喜歡你,你彆怕啊。”
男子的麵容瞧不清楚,朦朧間,女子依稀覺得,他臉上的五官好似一直在變。
一會兒是年輕帥氣的,一會兒,他又成了四十多歲男子的臉,臉上起了褶子,曬得黝黑,一笑油乎乎的,打量人的眼神讓人心慌又心悸。
“不——彆過來,我不喜歡你,你彆過來。”
可是,人哪裡抵抗得過邪物,尤其是夜黑月明時候,陽氣衰敗,陰氣騰升。
在再一次瞧到年輕帥氣的臉,女子心動了片刻,臉上的神情看過去有些許恍惚。
這時,堂屋方向,八仙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好似漾過一道青光,女子的神誌又清明了些許。
她再一看捧著自己手的男子,尖叫著甩手,踉蹌往更深的地方跑去。
很快,前頭就空無一人了。
陳柏升瞅著自己被打紅的手,眼睛幽幽。
“這張臉不夠好看嗎?”
“要不,我再換一張?”
“……”
“等我,你等我。”陳柏升一扭腦袋,腦門和臉龐對轉,又是一張新的麵孔。
方才是溫文爾雅,這一次是風流邪魅。
……
半空中,正和玄鳥嬉鬨的潘垚一下坐直了身子。
“噓,彆說話。”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側耳聽了聽。
迷蒙之中,似有人在驚惶又無助的哭泣。
往下一打量,很快,潘垚便瞧出了一處屋宅的不妥。
無他,那處宅子的保家翁在護家。
隻見堂屋有幽幽的冷光散發而出,力薄卻不甘心,想讓陷入迷障的人有些許清醒,守得本心,待得三更天明,邪祟褪去。
“我去瞧瞧!”潘垚喊了一聲,下一刻,她從玄鳥背上躍下,如風似光,隻片刻的時間便落在了這處屋宅之中。
屋子是鄉下常見的製式,半木半磚,屋頂是瓦片搭蓋,中間一間敞亮寬闊的堂屋,緊挨著堂屋,左右各一間,西邊添了間掛耳房。
夜深人靜,每間屋子裡的人都睡得頗沉。
很快,潘垚尋到了掛耳這屋,就著窗外熹微的月光,她將床榻上出了滿頭汗的女子瞧了清楚。
“不,不要——”
“不要跟著我——”
“……我不喜歡你,走開、走開。”
喜歡?
潘垚困惑了下,隨即,她的臉色一變。
“是陰桃花?”
所謂陰桃花,便是夢中有異性鬼相纏,在夢中表白、糾纏……其中,它會幻化成人們喜歡的模樣,性子,編造一個又一個的美夢,或溫柔體貼,或風流多金,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最後,相依相偎時,它執手相看,問上一句,和它一道走好不好?
要是應了好,那便糟糕了。
輕則糾纏不休,重則生魂被勾纏著走了,一道做了鬼夫妻。
床榻上,女子的年紀還不大,也就二十來歲的模樣。
潘垚氣得牙癢癢,她平生就恨登徒子了,活的是,死的更是!
死不要臉的!都涼透了還要風流!
當即,隨著掐訣,一道雷光帶著“刺啦”的聲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速度朝女子的眉心劈入。
瞬間,夢境裡烏雲逼仄而來,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直劈得陳柏升好不容易構造的鮮花鳥語,晴空萬裡,一片溫馨的夢境崩塌。
雷光似鞭,從夢境中將那異入的魂勾了出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陳柏升齜牙,“痛痛痛。”
潘垚定睛一看,隻見這人四十來歲,身上的炁息倒不像是鬼,倒像是生魂。
和一般離體的生魂又不同,他身上隱隱還有股黑壓壓的邪氣。
似陰桃花,卻又不是陰桃花。
這人還未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