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升早已經闔了雙眼,失去了知覺,生魂猶如落水沉眠的人,四肢鬆軟,隨著水波流淌而微漾。
在陳柏升的頭頂,那兒出現了一個巴掌大的東西。
三腳圓肚,青銅製式,像酒樽,也像一尊鼎。
森白的顱骨一個又一個,細細密密的簇在四周的半空,或高或低,將潘垚圍了個嚴實。
隻一瞬間,潘垚便想起了月夜下,玉鏡府君說過的話。
有度真君將師弟剔骨剜肉,偃骨製成藏魂三器,其中,瓶藏手足,壇藏五臟六腑,鼎藏頭顱。
這一個個顱骨——
潘垚挽了個劍花,環看四周這一個個白骨。
她怎麼也沒想到,隻以為是陰桃花這等陰物偷香竊玉的惡事,竟然讓她尋到了藏魂三器中的最後一器,藏魂鼎。
倏忽地,藏魂鼎動了動,有甕甕幽幽的聲音傳出,帶著幾分蠱惑。
“我喜歡你的腦袋,漂亮。”
潘垚:“客氣,我也喜歡我自己的腦袋。”
話才落,手中的劍錚然一響,猛地就朝藏魂鼎劈去,與此同時,藏魂鼎的速度也不慢,鼎口有涓涓的流土淌出,帶著積年不見日月的腐泥腥氣。
細看,那泥土紅到幾乎要焦黑,似陳年的積血。
“騰”的一聲,白骨眼裡簇起了火。
鬼火一團又一團,青青幽幽,映襯得白骨愈發的猙獰森然。
在五帝錢幣劍和青銅小鼎相碰,發成“鏗鏘”一聲聲響時,漫天的白骨也如鬼火流星一般,眥張著尖牙,桀桀而笑著朝潘垚咬來。
“棒來!”潘垚喝了一聲,打鬼棒自虛空出現,落在潘垚手中。
白骨橫飛,棍棍不落空。
黑暗中有秋風簌簌聲,天上的彎月被薄雲籠罩,沒有一分的光華。
陰邪靈炁相撞,此處狂風忽作,飛沙走石。
潘垚如風似光,似風馳電掣一般,身形飄忽,忽而在左,在白骨咬下的一瞬間,她又出現在白骨的後頭,手中的打鬼棒迅速落下。
隨著每一下的敲擊,打鬼棒中,【打邪滅巫朱元帥,行刑拷鬼孟元帥】這幾個大字漾著瑩光,在半空中飛舞,越舞越多。
最後,瑩光如繁星墜空,流螢漫天。
潘垚一個翻身,手持打鬼棒落在遠處的高石上。
“起!”
隨著一聲喝起,半空中的字灼華綻綻,光彩大盛,猶如捕獵圍剿一般,織成天羅地網,不留餘情地將半空中殘餘的骷髏骨絞殺。
風吹來,白骨碎成糜粉,落入了地上,似霜雪蓋著茵茵綠草。
潘垚手持打鬼棒,目光朝藏魂鼎看去。
半兩、五銖、開元通寶、宋元通寶、永樂通寶,五錢流傳數代,經萬人之手,積百家陽氣,錚然傲骨,化金戈之炁,凜然不可侵,對付陰邪之物最是克敵。
隻片刻時間,失了白骨骷髏的藏魂鼎猶如失了兵馬的將帥,再是負隅頑抗,也兵敗如山倒。
“哢嚓哢嚓。”藏魂鼎的青銅麵上有了斑駁的碎痕。
“不——”甕甕的聲音帶著不甘,從藏魂鼎中傳出,忽而是男聲,轉眼又變成女子尖利的聲音,再是老叟老嫗,隻一刹那,又成了稚童嚎嚎……
潘垚知道,這是曾經枉死在藏魂鼎這一器中的無辜人,最後的怨和恨集結成的惡。
“砰!”
潘垚沒有留情,五指微斂,一收一推,靈炁如氣韻,湧推著五帝錢幣繼續往前,錚然刺入。
兩廂氣勁相碰,此地無風而動,本就斑駁的藏魂鼎於半空中碎成了片,四散而開。
與此同時,芭蕉村的小廟屋簷處,月華綻綻,仙人乘鳳的神像攏在月華之中。
似有所感,沉睡的玉鏡府君睜開了眼睛。
下一刻,隻見月華越發明亮,初始是涓涓流水,到後麵猶如萬水奔騰,仙人騎鳳的神像中,被稚子雕刻而成的鳳凰尾羽豔麗,有幾分大公雞的影子。
遠處的星光微動,隨著藏魂鼎破,河磨玉雕琢的仙人騎鳳迎來了最後一筆的雕琢勾勒。
鳳凰愈發精致,於一片火光中引吭長唳。
漆黑的月空下,此處有熊熊炎火。
“唳!”鳳凰擺尾,豔麗又旖旎。
風吹來遠處的殘灰,玉鏡府君隻覺得一陣的劇痛,胸口處似有什麼要破土複出。
他的身影淡了又濃,濃了又淡,飄忽不定,神識如墜禍火海,如墜冰窟……
經過極致的嚴寒,極致的炙熱,反複煎熬,不知過了多久,耳畔有冰層斷裂的聲音。
“唳!”鳳凰繞空盤旋,在玉鏡府君睜眼的一瞬間,猛地沒入他的身體。
瞬間,此處火光大盛。
浴火涅槃,仙骨重塑。
聽到動靜,潘垚急急回來,瞧到的便是這一幕。
隻見玉鏡府君站在清風朗月下,雷雲紋的衣袍隨風而動,他轉頭看來,眉眼間似有霜雪落下。
如星的眼,劍眉入鬢,額前幾絲烏發隨風而動。
“盤盤。”見到潘垚,玉鏡府君笑了笑,隻一瞬間,眉間的霜雪如遇春風初融,皎如玉樹臨風時。
潘垚腳步停下。
她就知道,這手生得好看的,臉蛋鐵定不差!
真該在藏魂鼎破之前捉它來瞧瞧,使美男計也得有點水準。
得這種水平的,才能引得人心動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