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山上,破敗道觀內,身著廉價道袍的年輕人跪坐在煙氣嫋嫋的香案前,手捧一卷經書,口中念念有詞。
此時正值初秋,道觀的圍牆外已經樹立起一圈綠色隔離欄,不斷有戴著安全帽的人走進走出,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不絕於耳。
柳南溪念誦完經卷,又虔誠地朝慈目微睜的神像拜了三拜。
“祖師爺在上,不是弟子沒用,實在是對手太強。我以為可以用輿論碾壓他們,誰知他們用老太太來碾壓我,唉……如今施工隊就要進場,咱們這青華觀即將被改造成青華寺了……”
他小聲絮叨著,又開始為神像擦拭灰塵:“等改造完了,再進來可就得買門票了,您也知道我有多窮,以後就不回來了……不過祖師爺放心,書籍經卷等等都已經妥善安置好,隻是您的金身實在帶不走,想來施工隊總不會把您改成佛像,您且忍忍,等弟子有出息了,再……”
柳南溪仔細斟酌了一下:“等弟子有出息了,再找個地方為您重塑金身……咱也不用爭這一畝三分地,退一步海闊天空,對吧?”
日頭漸漸西斜,施工隊的負責人從外麵進來,見柳南溪正站在神像手臂上,艱難地扭著身子擦拭神像的臉。
負責人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喂!誰讓你爬上去的!這裡是施工現場!能讓你進來收拾東西就不錯了,誰讓你爬這麼高的!想摔下來訛錢是不是!”
柳南溪原本還站得挺穩,突然被人吼了一嗓子,反而差點摔下來,等他看清楚站在門口那人頭上戴著的紅色安全帽,才連忙手腳並用地往下爬。
“對不住對不住,這就走……”下來得太急,又險些摔一跤。
負責人麵色不善,他打量一圈屋內,這裡雖然是整座道觀的正殿,但著實有些寒磣,除了坐北朝南的一尊神像高大精美、寶相莊嚴,整個屋子都空蕩蕩、灰蒙蒙的。
負責人沒好氣地衝柳南溪擺手:“趕緊出去,彆耽誤我們乾活。”
柳南溪手忙腳亂又朝神像拜了兩下,逃也似的從正殿裡跑出去。
一走到院子裡,一絲涼風涼風吹在身上,他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一些。
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灰撲撲的大殿,隻有那尊神像色彩豔麗,披在其上的紫色法袍十幾年如一日,豔麗如新。
他自幼父母雙亡,和師父相依為命在青華山生活了十幾年,師父去世前留下遺言,讓他好好守著道觀,千萬彆荒廢了,誰知才過去兩年,這青華觀就要被改造成寺廟了。
歎了口氣,柳南溪頹然離開。
然而隻走出去幾步,就聽見身後正殿裡傳出一聲大叫,他嚇了一跳,以為那負責人出了什麼事,連忙又折返回去。
剛跨進門檻,就有一陣狂風襲來,將他吹得仰麵栽倒。
一時之間,呼嘯聲如同鬼哭狼嚎,瞬間席卷整個青華山,林中鳥雀呼啦啦飛上天空,整片天空都暗了下來。
好在這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天上的驚鳥還在盤旋,庭院裡的落葉就已經紛紛落下了。
柳南溪捂著後腦勺從地上爬起來,隻往正殿裡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本就破敗的正殿,此時更是一片狼藉,神像碎裂、屋頂倒塌,牆壁上的八仙過海、麻姑獻壽裝飾畫已經成了碎屑,正從空中紛紛揚揚落下來,猶如一場冬雪。
漫天飛雪之下,有個男人站在一片廢墟中,陽光透過屋頂破洞,將此人照得神光凜凜。
這顯然不是剛才那個施工隊的負責人,那人矮矮胖胖,這人卻高高瘦瘦,總不能那負責人會魔法變身吧?
可他是誰?
柳南溪茫然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隻見他身披華麗莊嚴的紫袍,其上繡滿祥雲瑞獸、山川星圖……
怎麼這麼眼熟……
當年師父還活著的時候,每次參加法會不都是這樣一身打扮嗎?一時間他還以為師父回來了,可等看清男人容貌後,他失望了,這男人五官英俊,和他那乾癟瘦小的師父沒有一點相似之處。
那他到底是誰?難不成是砸穿了屋頂掉下來的?那施工隊的負責人又去了哪裡?不會被碎石瓦礫砸死了吧?
柳南溪正沒頭沒腦地胡思亂想著,就聽見有個聲音響起。
“如今是哪一年哪一月?”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柳南溪一個哆嗦,原本渾渾噩噩的腦子瞬間清醒。
“你是誰?”他終於想起來,他長了嘴巴,可以問的。
男人聞言往前邁出一步,紫色法袍的一角擦過碎裂的神像,土石神像紛紛化作沙土落到了地上。
“你是青華宗第幾代弟子?竟不識得我?”男人不緊不慢地走到柳南溪身前,所過之處一切都化作塵埃,他俯視著柳南溪,無形的威壓壓得人喘不過氣“修為怎如此低微?剛入門?”
柳南溪感覺自己的呼吸不自覺地急促起來,這人在說什麼?青華宗是什麼?自己為什麼要認識他?修為?難不成他是個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