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上狂風暴雨、電閃雷鳴,木屋內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江俢篁為何要殺死李知雪?
這個問題如同一道驚雷在柳南溪的腦子裡滾過,讓他渾身發麻。
他不相信。
雖然才認識祖師爺兩個多月,可是短短兩月的相處,他自認為已經很清楚祖師爺的為人了。
他雖然修為深不可測,卻從未恃強淩弱。
他會耐著性子適應普通人的生活,脾氣好到可以被徒孫說教。
當然他也有脾氣,發脾氣的時候極其恐怖,可至今為止他手上都沒沾過一滴血。
即便是麵對討厭到極點的合歡宗女修南曼麗,幾次出手也都未曾要人性命。
他還會在意程茵這個陌生人的將來,會用兩枚生子丹幫這個陌生人打抱不平。
這樣一個人,他怎麼可能殺死自己的徒弟?
古舊牆壁上,寥寥百餘字,每個字都異常恐怖,它們仿佛地獄裡的魑魅魍魎,張著血盆大口想把人撕碎,柳南溪死死盯著“李知雪絕筆”五個大字,試圖找到哪怕一丁點蛛絲馬跡,來為祖師爺洗脫弑徒的惡名。
對了!是同名同姓!肯定是同名同姓!
就連柳南溪這種不多見的名字都能遇到同名同姓的,更何況李知雪呢?
還有那封信,他看過李知雪留給祖師爺的信,信上說她馬上就要飛升成仙了,也就是說,她至少活到了渡劫期!
柳南溪強忍著嗓子裡的乾澀,慎之又慎地整篇絕筆書讀了一遍。
破丹成嬰,化神在即。
沒錯了!
這個李知雪被困在此處時才元嬰期,一個在元嬰期就死去的人,怎麼可能在渡劫期又給祖師爺留了一封信呢?!即便她僥幸並未死於此地,那麼經曆了這件事的李知雪,怎麼可能在飛升之前,給曾經要殺死自己的師尊留信呢?
再退一萬步講,哪怕她不計前嫌,出於對師尊的盲目孝順,最後還是寫了那封信,那麼祖師爺作為一個曾經想要弑徒的人,還會相信信中所說嗎?
絕不可能。
而事實卻是,祖師爺看了李知雪的信後,決定入世修行。
由此可見,祖師爺是非常信任這個徒弟的。
那麼,真相隻有一個:這個李知雪,根本就不是祖師爺的徒弟!
有一個同樣做叫李知雪的人,被他(她)師尊困在這座仙人洞府中,出於種種原因,他(她)未能煉製出能夠抵擋元嬰修士全力一擊的法器,並且在短短三年內,就走向了死亡。
死之前,他(她)留下了這些文字,若乾年後,這些文字又被他們看到,引發了一場誤會。
肯定是這樣!至於遺物和遺骸,這麼多年過去,或許早就被人撿走了。
柳南溪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真相,他看向朵萌,後者顯然還沒有想明白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那張胡渣邋遢的臉上冷汗涔涔。
他趕緊把自己的猜測和朵萌一說,原以為對方聽後會恍然大悟,誰知朵萌搖了搖頭:“你想的都不對。”
“為何不對?如果真是那位李知雪,事情就沒法解釋了。”
朵萌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你說的那些前因後果我不知道怎麼解釋,可是有一件事我非常確定。”他伸手一指牆壁上的絕筆書,語氣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這就是李知雪的字跡!”
“李知雪在突破到化神期之前,確實閉關了很久,這不是她的風格,她這個人……從小到大片刻也坐不住,整天招貓逗狗惹人煩。”朵萌說著咽了口口水,顫聲道,“可是那次閉關出來之後,她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不再惹江俢篁生氣,也不再欺負她那些師兄,甚至還收了兩個徒弟。”
柳南溪感覺嗓子裡又有些癢癢的了,什麼叫做變了個人?難不成……
“朵、朵萌前輩……難不成你想說,原來那個李知雪早就死在這裡了?後來的李知雪是有人假扮的?”
“不,我不知道!”朵萌顯得有些沮喪,“這裡麵肯定有什麼誤會。”
柳南溪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畢竟他連自己都安慰不了。
如果這真的是李知雪的筆記,那當年在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且,為什麼又是元嬰期?
燕文卿並不認識李知雪,他幼時天下局勢動蕩,並不像柳南溪這樣可以有事沒事翻著籍冊認字玩,除了兒時他的師父將他名字寫入籍冊那一次,以及後來他將夜驚雷名字寫入籍冊那一次,他似乎從來沒有關注過那本古舊的冊子。
更何況那本籍冊的最前麵兩頁還是黏在一起的,偏偏江俢篁和他幾個弟子的名字都在那一頁上,要不是柳南溪告訴他青華宗的祖師爺叫江俢篁,他連自家祖宗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不過聽兩人說了那麼多,他也隱隱也有了一些猜測,牆上那些字,是祖師爺一位叫做李知雪的弟子臨死之前留下的,而這位李知雪之所以會死在這裡,就是因為江俢篁將她囚禁在此。
燕文卿努力回憶江俢篁長什麼模樣,才發現自己對這位祖師爺的印象十分模糊,他當時連看一眼祖師爺的臉都沒敢,隻依稀記得對方穿著一件淺色風衣,長發並未剪短,而是紮了個高馬尾……
祖師爺會做這種事嗎?他還真沒有立場發表觀點。
……
……
這場大雨下了不知道多久,等到風聲漸弱,已經是三個多小時後的事情了。
天又黑了。
按理來說風雨停了,他們應該繼續煉器,但這一次三人誰也沒動。
最後還是燕文卿提醒道:“不管這件事真相如何,總得先想辦法出去,哪怕祖師爺真的殺了自己的徒弟……”斟酌了一下,他硬著頭皮道,“那也還是咱們的祖師爺,大不了以後不做正道修士了,咱們當魔修。”
柳南溪不知道怎麼接他的話,半晌才苦笑道:“還能怎麼辦呢,先出去再說吧!”
於是三人繼續折騰那根竹筍,隻是這一次,每個人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話明顯少了很多。
他們將竹筍分作上下兩段,其中下段有四個竹節,每一個竹節都是一間艙室。剩下的部分都是上端,是整個火箭的頭部,頭部不僅要受大氣摩擦,還要預防出口處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那隻大扇貝最終還是被煮了,好在那僅僅隻是一隻扇貝,並沒有在被煮的時候口吐人言。
鮮美的扇貝肉讓三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他們很默契地都不再提李知雪的事,也不再進那間屋子,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