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又過了幾日,地動頻率減少,動靜也沒那般嚇人,後山的石頭也不再往下墜落,大家夥提著的心隨著時間的流逝滿滿變得平靜。
不平靜還能咋地,日子不過啦?隻要全家沒死完,剩一個都得繼續往下過。
又是村裡人一起出力,漢子們不眠不夜去後山挖坑,好些家裡有老人的提早就備好了薄棺,眼下也不拘壞沒壞,能裝就成。
但這次死的人實在太多了,咋都湊不齊二十幾副棺材。於是,在全村人的商議下,棺材就留給年紀大的老人,在這場禍事裡去世的年輕人和小娃隻能裹上一卷破席,頭腳在外的埋了。
喪事結束後,靈堂拆了,各家各戶開始緊鑼密鼓重建家園。
像老趙家這種家裡漢子多的人家,已經不住曬穀場的臨時窩棚裡,他們全家齊上陣,不到半個月就建好兩間屋子,連院子都拾掇了出來,剩下的慢慢建就成,半點不著急。
而像大小蘿卜這種就繼續住在窩棚裡,隻有等村裡人家都忙完了,把自家屋子建好,才能抽出手來幫忙。
當然,樂不樂意幫忙回頭兩說,但起碼眼下是這麼回事兒。村裡也不吃大鍋飯了,各家的糧食往各家搬,至於大小蘿卜能不能養活自己,村裡人表麵是不會插手的,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幫忙,畢竟自家的日子還要過呢。
“大蘿卜,你們先在窩棚裡住著,等我家忙完,我們兄弟幾個就來幫你。”五穀豐登喜幾個小子私下偷偷和大蘿卜說道,回頭自家忙完了,他們不去耍,先幫他家建房子。
“嗯!”大蘿卜狠狠點頭,他這些日子跟在趙家人身後裡裡外外忙活,扛木頭拾柴火大小事啥都乾,他也不圖啥,就是感謝老趙家的人,“小五,謝謝你們。”
“哎呀,說這見外話乾啥,咱們可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遇到困難要互幫互助。”趙五笑嘻嘻地勾他脖子,趙喜則跳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一群娃子登時鬨作一團。
嘻嘻哈哈的笑聲傳遍村子,倒是驅散了幾分災難降臨後揮之不去的陰霾。
這個年,就這般淌著血淚與分離,在家園毀滅與忙碌重建中過去了。
晚霞村實在太過偏僻,期間也沒啥消息傳來,隻有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或娶了外村媳婦的人家能得到一些外麵的消息,基本都是哪個村又死了多少人,後山多了多少墳包,還有一家好幾口都死絕了。
甚至好些是救出來後受了傷或受了涼,沒得藥吃,活活病死疼死的。
遠了不說,趙小寶的大嫂朱氏娘家就死了一個侄兒,她回來後眼睛腫了好幾日,每回說起就掉淚。
後來時間一長,外頭的消息也傳了些過來,比他們潼江鎮還慘的新平、安定、曲陽三個鎮子十不存一,好些人家死絕了戶頭,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據說還有富戶人家家底都被搶空了,官爺都不管,有本事你就去掏,但條件是摸完金順完銀後記得把屍體搬出來。
不拘丟哪裡,回頭有專門收屍的人來運送,有人認領就帶回去,沒人認領的回頭統一燒了。
沒錯,就是燒了。
前人踩過的坑,後人定會避開,知府大人非常簡單粗暴的下令絕不允許災後出現瘟疫等情況,而杜絕此等危險的辦法就是把屍體燒了,以絕後患。
至於這等行事是否有傷天和?
知府大人心道,前幾年北方雪災死了那麼多人,燒過的屍體不知凡幾,如今朝中麵對接二連三的災難已經頗具經驗。除了上頭那位在乎“有傷天和”,擔心影響了名聲,底下的官員幾乎已然默認了這種行為,提前把未知的危險扼殺在萌芽裡。
自那位登基,朝堂朝外就沒安穩過幾年。
如今這接二連三的天災禍事,何嘗不是上天的一種警示?
不過這種話沒人敢放在明麵上說,最多心裡嘀咕兩句,又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
敢蛐蛐皇帝,給他們一百個膽子都不敢。
和那三個鎮一比,晚霞村的人都感覺心裡好受了不少,甚至還有人心裡遺憾,早曉得官爺是這個態度,他們也去新平縣碰碰運氣,搬屍體又不是啥難事兒,假使運氣好挖到個金子銀子,或是誰家深藏的家底,那就徹底發了啊。
可懊悔也晚了,如今已是草長鶯飛二月天,可謂是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屍體早就燒的乾乾淨淨,啥都順不著了。
又是倆月過去,也沒傳出啥瘟疫之類的消息,坍塌的房屋重建好了,老漢舉著鋤頭在田地裡忙活,小娃滿村跑,日子好似又回到了從前。
除了曬穀場沒拆的幾個窩棚,和後山多出的墳包留下了地動的痕跡,除此之外,悲傷痛苦連同斷壁殘垣都被時間一一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