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後,挑了一下眉毛,立馬把吸引管遞給我,讓我在一旁的水桶裡吸水試壓。我拿著吸管一點一點的多吸了一會兒,把負壓瓶都吸滿了,水溢了一地,把打掃衛生的阿姨氣得不輕。
遇到簡單的手術,他也會讓我試著操作一下。雖然我沒有任何經驗,而且也沒有看過具體手術步驟,梁老師會站在身後一步一步地指導該怎麼做,從打包、消毒到手術操作。開始做的時候,我拿著探針連宮口都進不去,他會全程打著超聲看我探針方向指導探針走向。有時候探針實在進不去宮腔,他就抓著我的手順著宮頸管往裡探。遇到有難度的手術,我會膽怯地退縮,這時候梁老師就會非常有男子氣概地說一句“有我在,怕什麼!”每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以前孫主任說的:隻要上級大夫足夠強大,手下帶個什麼樣的學徒都不成問題。在梁老師的教導下,我慢慢地克服了對手術的恐懼。有時候我坐在台前做人流時,梁老師會誇一句“嗯~反正現在,季景看起來像是做的很好的樣子了。”
梁老師是人流室的帶教老師,入科的新人都由他來帶。不管何時何地,隻要大喊一聲梁老師就能聽到他如高原人般洪亮的山歌般的“哎~”的一聲,然後就會飛奔到我們身邊,這時所有的問題都會在他的指導下迎刃而解。有他在,新人就有很多上手機會。聽說梁老師多年前出現過一次醫療事故,被罰了半年獎金,從那以後變得十分謹慎。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積極地鼓勵我們操作。有些上級大夫隻要看到學生稍有生疏便會命令其下台,怕惹事端。而梁老師,都是儘量給我們自己動手的機會,除非我們真的完成不了他才會把我們替下來。
人流室還是人流手術比較多,節育器取出術就更少一些。我一直琢磨著畢業後可以開一家診所,在診所裡那種高級彆的手術是做不了的,但是這種宮頸息肉摘除,取個環什麼的還是比較適用。取環術即簡單又複雜,能不能取出來也是靠運氣的。有時候取環鉤在宮腔裡隨便勾一下就把環給捎帶出來,有時候遇到那種放置十幾年的,取出來也不完整,最後還得透環再做宮腔鏡取出。每次遇到取環的學生都會搶著做,一個是因為這種手術少,還有就是取環有種賭博的快感,那種試探性的、未知的觸感十分得令人興奮。
一位宮內節育器放置15年的患者,靜脈麻醉後漸漸失去知覺。梁老師用手肘碰碰我,示意我戴手套上台。探環觸感很明顯,把環拉出來時卻拉絲了,估計是節育器放置年久被埋在內膜裡麵。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的我頓時慌了神,而且麻醉藥效快要消失,患者的腿開始動起來。我起身準備下台,讓梁老師來做,梁老師卻站到我身後按著我的肩膀讓我重新坐下來。他指揮著我用兩把卵圓鉗來回牽拉環絲,環越拉越長,不一會兒拉長的環絲便割斷了埋沒它的組織從宮腔裡被我揪了出來。梁老師拍著我的肩膀說道,“醫生越是遇到麻煩就越得冷靜,你看,經曆過一次,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你就能自己處理了。”
隔壁的手術間裡的規培生拿著吸管,往我這邊探探頭,喊了聲梁老師,他就推著超聲過去了。我摘下手套也跟了過去,每次他看超聲時我們都會湊上去,梁老師都會很熱情的給講一講看超聲的技巧。
我記得第一次見到梁老師是在一次小講堂,那時還不知道他是人流室的,遠遠的看著一個男人坐在女人堆裡,有種凶相,好像開口就能罵死人,能把學生病曆從高樓拋下的那種。來人流室前我在宮頸門診待了一段時間,有一次主任做宮頸管搔刮術,宮頸管粘連了進不去探針,便打電話叫來梁老師做超聲引導。從未看過超聲的我好奇的湊上去,他瞥了我一眼,他並不認識我,也主動指著屏幕跟我講解剖組織的成像特點,哪裡是宮頸,哪裡是宮體……那時我還以為梁老師是超聲大夫,後來才知道他是唯一一個門診上看超聲比較好的男大夫。有時其它科室大夫來做宮腔鏡時也會請他給做一下超聲引導。
來到人流室才覺得他是位極好的老師,他會耐心地講一個問題講到學生的表情不再困惑為止,而且善於引導學生自己解決問題。他仿佛很能理解我們這種菜鳥的心思,隻要一眼,便能發現問題所在並能及時糾正。閒暇之際,喊他一聲梁老師,他也會認真地跟我們說:“有什麼要求儘管提!”
出於崇拜感,總覺得梁老師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成熟男人的魅力。女人本性慕強,總會因為崇拜感就衍生出其他的情感,包括所謂的“愛情”。
很多女學生就有喜歡自己老師的經曆,我讀高中的時候,我們班一個女生就對我們班主任迷戀的不行,還總是給他打電話。最後師母還找到了學校,找那個女生談話,不過師母並沒有像對待劇情裡的小三那樣對她惡語相向、拳打腳踢,反而是像一個慈祥的母親一樣去開導她。小姑娘年輕的時候都是戀愛腦,誰勸都不行。那女生痛苦了一陣子後,對班主任的愛慕結束在與另一個男生的戀情裡,兩個人還一起考入了我夢想且遙不可及的山東大學,還是臨床專業。無縫銜接是戀愛腦失戀的的最好解藥。我甚至有點後悔沒有在高中談一場戀愛,說不定我也能在愛情的滋潤鼓舞下奮發圖強,說不定還能考上清華北大!其實我那時也暗戀我的英語老師,畢竟他是那些四五十歲男人裡長的最好看的一個,而且教外語的都會受職業影響自帶英國紳士氣息。他平時也會講一些國際上的新鮮事物,而且當時的高中是那種半封閉式,除了報紙和老師講課,什麼也接觸不到,就連每天下晚自習吃完飯回教室時播音室的音樂都是淒慘的梁祝。在那種氛圍下,英語老師顯得可比那些隻講函數、電磁場、小球滾斜坡、傳送帶運木塊的老師有趣多了。一次晚自習,他還借著學習的名義給我們播放了電影《飄》,那時時間短,隻看了上一部,沒有看到結尾。因為是他推薦看的,一直到現在,我每每感到落寞時都會再看一遍《飄》,前前後後看了幾十次也不覺得厭煩,不知是這部電影太經典,還是沉澱著對仰慕的第一個男人的思念。我開始覺得自己肯定是愛上他了,每日都在想他。不過我這個人有個特點,就是一戀愛就會特彆愛學習,特彆上進。在愛慕老師那一段歲月裡,我每日最快樂的事情就是下午跑課間操,能遠遠的看他一眼,就夠我快樂一晚上了。直到高中畢業拍照時,我遠遠的看到那個老師鼓起的啤酒肚還有突出的雙下巴,才發覺那應該不是愛情,隻是簡單的崇拜欣賞。就算是愛情,我也不願意承認,畢竟我喜歡的是大叔,不是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