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擰開瓶蓋,喝了一小口,在嘴裡溫了一下才緩緩咽下去。她颯爽的樣子,還有點招人喜歡,跟彆人嘴裡那個“斤斤計較,得理不饒人”的她完全不一樣。
我們規培生每月的薪酬是由各種補助和績效組成的,其中有一項是市補助,每月八百塊錢。當初入基地開會時,院裡就講明了市補助是看情況,如果上麵當年沒有,就不會發。上個月發工資時市補助就已經取消了,大家都沒有去注意。隻有柳慧找到了領導,反應市補助少發放了一個月,這才又補發了一次。
我看著她讚賞地說道:“柳慧,你真厲害。市補助少發了一個月你都知道,還敢去上麵反應。”
柳慧白了我一眼,說道:“我缺錢呀,我當然比較在意。取消歸取消,但是一年的隻發了十一個月,明顯不合理嘛。”
我舒了口氣,心滿意足地說道:“以前還沒畢業,就說規培條件艱苦,要麼夠吃不夠住,要麼夠住不吃。現在既能學習,又能拿這些薪酬,我還比較滿意的。”
柳慧舉手搖搖食指,說道:“非也,一開始規培就是很艱難。我們能有現在,都是前麵的師哥師姐不斷地抗議奮鬥為我們鋪路得來的。以前有一個規培生,麻醉的,自己推了丙泊酚自殺了。”
“啊?為啥?”
“乾得多,拿得少,還不被重視。醫學生本來回報周期就長。快三十的人,還得管家裡要錢,多憋屈呀!不僅那一個,不是還有幾個割頸動脈自殺的。”柳慧說著,還用手掌衝著脖子比劃了一下。
我點點頭,說道:“不過,沒有那麼絕對的公平。我以前在產房,聽他們助產士聊天說疫情加班他們都有補助。我們規培生也一樣加班,卻什麼都沒有。”
柳慧拍著我的大腿,幸災樂禍地說道:“還有呢,疫情期間不是資源匱乏嘛,麻醉科為了省口罩,讓他們科裡的規培生上一天班,歇一天班。起初還羨慕他呢,結果最後發工資時給扣了半月工資,哈哈……”
我苦笑道:“憑什麼呀,他們自願給的假期,又不是人家請假。”
“不過呀,最後那個規培生打電話投訴了,又把那半月工資補回來了……”
我們兩個聊了很久,不知不覺公園裡的人都紛紛散去。來到公園外,單車已全被騎走。柳慧見我要走著回去,便騎著她的電動車要載我回去。她的車座一碰就會掉下來,腳蹬子也掉了一個,車筐已經有幾個漏洞。
我坐在後座上,小電車一開,頭發瞬間被風撩起。柳慧自豪地說道:“我這小電驢看起來破破爛爛,速度還可以吧。”
“是不是該換一輛了,有點太破了。”
“快畢業了,換什麼。本來就是輛二手車,而且這種車也安全,沒人偷……”
到了公寓下,又去超市買了點水果。回公寓時正好碰到周振在前麵,我刻意放慢腳步避開他。周振突然停下來,站在路邊叉著腰抽起煙來,正好對著我的方向。我假裝沒看見他,側過頭快步向前走去。
“張季景?”
我無奈停下腳步,擠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來。我轉過身,嬉皮笑臉地問道:“周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我們科室聚餐,剛從振華出來。你又怎麼在這裡?你住在附近?”
我指了指教堂後麵,說道:“啊……對,我住在……這個公寓~”
周振回頭看了一眼,猛吸了一口煙,悠悠地說道:“不錯,離醫院很近,上班比較方便。”
“嗯嗯~”我點點頭,感覺徑直離開不太禮貌,客氣地說道:“您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好啊。”他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公寓,若有所思。
我立在原地,頓時手足無措,額頭上不禁滲出豆大的汗珠來。
“還有其他學生住在這裡嗎?”他問道。
“有,好幾個呢……”
周振把煙頭熄滅在垃圾桶的滅火處,說道:“女孩子家晚上少出門。”他說完便騎上一輛單車離開了。
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不免鬆了口氣,看來他沒有認出我來。想到這,我不禁產生一絲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