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口氣,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周老師,還是謝謝你。但是,我還是想往中醫方麵發展。我在學醫時,出現了規培政策。畢業後十分迷茫,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暫且考了規培。希望在那三年裡,可以一邊提升自己,一邊思考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樺勒出事後,我回到鄉下衛生室,在基層理療機構雖然懶散些,也能接觸到一些複雜的疾病,收獲良多。我看著祖輩們留下來的醫案,我十分感觸。我希望能夠從我這代,也能把中醫傳承下去,也不辜負‘張季景’這個名字。直到去了三榆堂,秦老師幫我報了西學中,我才正式踏上中醫之路。希望中醫能夠名揚海外,是我們中國的專有名詞。而不是被簡單的改為‘漢方’,‘韓醫學’。”
周振蹙眉,他思考一番,“開設那個綜合門診,也不是不可以。”
我笑笑,自信滿滿地揮揮拳頭,“我還年輕,我要試一把。我還是想開個門診試試,哪怕最後失敗了也無所謂,最起碼不會有遺憾。如果真到那一步,周老師再賞我一口飯吃吧。”
周振張了張嘴,笑著舒了一口氣,“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我覺得你最好晉上主治以後,再開門診也不遲。你說的綜合門診,我會考慮。”說罷,周振起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周振回眸一笑,“這次你來請……”
回到公寓裡,感覺渾身乏力,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我衝了個澡,把窗簾拉上,裹著浴巾一頭倒在床上。在昏暗的公寓裡不知睡了多久,感覺身體猛地一下,像墜入深淵一般。朦朧中,我仿佛來到了一個醫館。一個穿著長衫的男童,忙碌地在櫃台前提著戥子抓藥。他抓完藥以後坐在一個像鐵船形狀的東西前,把藥材放在裡麵來回碾壓。我走過去,蹲在前麵,問他這是什麼。男童告訴我,這叫碾槽,也叫惠夷槽。是當一個鐵匠,為了報答華佗治病的恩惠而製造的。恵是贈送的意思,夷是平安。說罷,男童起身把碾好的藥材拿到煎藥鍋裡包裹後去煎煮。等他轉過身來,又變成了一位青年。他背著藥箱,急匆匆地穿梭在大街上,為一位患者看病後,又匆忙去了下一家。再一轉眼,男青年又變了留著山羊胡的中年人,他坐在診桌前,眉頭緊鎖地號著脈,後麵排著長長的隊伍。慢慢地,他又變成白發蒼蒼的老人,在昏暗的夜燈下奮筆疾書。寫完以後,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做了一會兒五禽戲,便回到床上睡下了。我走過去,想看看書裡寫得什麼,意外看到了署名:“張關峰。”是爺爺,我高興地跑過去,晃著他的胳膊,“爺爺,你醒醒……你說,我是該進醫院,還是去開門診……”
一轉眼的功夫,我又來到了田野裡。嗩呐鑼鼓喧天,白衣孝子跪在墳前哀嚎。棺材在眾人的齊聲吆喝中,緩緩落入土坑裡。眾人圍著棺材走,每人路過都往裡添一把土。直到一群男人真正一鐵鍬、一鐵鍬地開始土埋棺時,悲鳴四起。我歇斯底裡,嗓子像堵住了什麼東西……
燈光驟然亮起,我皺起眉頭,抬起手遮在眼前。柳慧把包掛在牆上,提著幾瓶可樂過來。“怎麼還在睡覺?下夜班啊。”
我擦擦眼角的淚水,原來剛剛是一場夢。我迷迷糊糊地半睜著眼睛,起身坐起來。柳慧坐在床邊,她用拇指挑起拉環一點縫隙,又把食指伸進去勾開拉環,啪的一聲,一股氣體竄出來。我接過柳慧遞過來的可樂,抿一口,沙沙的聲音在嘴裡散開。冰涼的罐體沾著水珠,我看了看,放在了床頭櫃上。柳慧笑笑,說道:“無糖的,放心喝就行。”
一口冰可樂下肚,頓時清醒起來。我拿起可樂又喝了幾口,喝得急了些,不免有點噎得慌。我和柳慧同時打了個氣嗝,兩人不約而同笑起來。
我跟柳慧說起辭職的事情,本以為她會數落一番。她不僅沒有驚訝,還淡定地說道:“你不是一直想開門診嘛,辭職不很正常?”
“其實……還沒有想好。”我低下頭,憂愁地咂咂嘴,“周老師給的意見,是進醫院,晉升主治後再考慮開門診會好一些。”
柳慧一邊喝著可樂,一邊瞪著我,“那你的意見呢?”
“我覺得周振說得有道理,但是,等我到了主治,穩定了,我還願意出來嗎?肯定就習慣了醫院的生活了。”
柳慧湊過來,壞笑道:“不如,你再回樺勒吧?秦業霆在樺勒設置了中西醫結合門診,正好複合你的口味。”
我嫌棄地搖搖頭,“我才不去,秦業霆到了那邊,我又跟過去,大家都以為我舍不得他呢。”我偎在枕頭上,打趣地說道:“要不然,去考個中醫碩士算了。”
柳慧又打開一罐可樂,不以為然地說道:“沒必要吧,反正你的‘西學中’已經畢業拿到中醫處方權了。前不久,海南不是發了文件,規培合格符合要求的給予碩士學位。說不定哪天我們這裡也推行起來呢。”
“哪有那麼簡單,而且我們已經畢業了。難道,以後真的要廢除專碩不成?就像他們討論的,想當醫生的就去規培,畢業後拿專碩,想搞實驗的,就去考學碩。”
柳慧拿著可樂碰了碰我手中的可樂罐,自信滿滿地說道:“一切皆有可能,未來可期嘛……”
再次來到周振辦公室拿醫師證時,周振的胳膊竟用三角巾吊了起來。我佩服地拍拍手,不可思議地說道:“您這粉絲碎性骨折剛好,又傷到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