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我逃進北平城的時候,比你還慘!房無一間、地無一壟、舉目無親,幾張條凳往大堂裡一拚,就是一張床!三年睡不上半年的覺,逢個人就得矮三寸!伱才挑過幾擔水,就敢在我麵前叫屈?”
何金銀不卑不亢的反駁道:“二叔,凡事都得講個理兒,不是麼?您不說我也知道,東城的這口肥肉有的是人眼饞。彆說今晚了,就是再過上幾晚,那些人為了搶地盤,照樣能打出狗腦子來!我不願意往裡摻和,這有錯嗎?”
原本還怒氣衝衝的何大清當即就愣住了:“誰告訴你這些的!難道...孫狗剩跑之前還指點過你?我就奇了怪了,他一個踩著下賤力巴兒爬起來的人,怎麼就對你小子另眼相看?”
“沒有,都是我自己猜的。”
何大清雙眼眯的更細了,眼袋都跟著沉了三分:“猜的...榮哥兒,好膽量!得嘞,強扭的瓜不甜!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二叔我就多費費心,幫你瞅瞅還有沒有彆的掙錢行當...”
次日清晨,沒吃晌飯,何大清就帶著他出門找活。
何金銀跟在他後麵,越看這條路越眼熟,這不又回到南橫街了麼?何大清就是在這片兒賃的外宅,也不知道當初給他戴帽子的那個女人最後如何了...
沒一會,兩人就停在一戶大院門前。
入戶門左右的反八字影壁上,白漆黑墨的刷著幾個大字,右邊是“同和”,左邊是“車行”。瞧著原本平坦的地麵上,被生生壓出來的一道道車轍,何金銀心底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二爺在麼?”
“喲,何爺!是哪陣香風把您給吹來啦?”
聽著這似曾相識的照麵,何金銀算是徹底明白了:這老小子從一開始,就壓根沒想過給自己指一條好路!
眼見送水沒能難住自己,反倒還讓自己得意了幾天,這回直接難度升級...
東城挑水、南城拉車,就算自己撂挑子不乾,西城扛包、北城搬磚,有的是下力氣的苦差事等著自己!
盤算著這段時間送水、賣水積攢下來的零碎,加上孫大聖發的“年終獎”,現在身上差不多能有二十多塊銀元。想單獨買宅子是遠遠不夠的,可是租房呢?
他自覺並不虧欠何大清,相反對方還掙了自己不少...拋開財不露白的想法,如果自己能在四合院裡單賃出一間房,等到北平和平解放,自己完全可以不用看何大清的臉色。
這種欲望如野草一般,在他心底快速生長。
院中兩人此時也嘀咕的差不多了。就見二爺架著彎嘴銅把鳥籠子,圍著何金銀轉了兩圈,狐疑的看向何大清。
“您可千萬彆拿我打鑔!我這兒,是一等一的力氣活兒!彆是逞強再給傷到、累到,車行可不管湯藥!”
“這點您放心!我這大侄兒有膀子傻力氣!二百斤的水,一挑就是一整天!”
二爺這才勉強點頭:“得嘞,那就讓他先試上兩天!憑咱爺們兒的交情,隻交車份兒就得。現成的空車就有,圍城後也拉不上座兒,等一會兒回來人了再帶帶他。”
“還不快謝謝二爺!”
何大清將他往前推搡了一把,隨即拱拱手:“那得了二爺!趕上一會兒來水來電,店裡還能再上兩撥客人!這孩子我就交給您了,不聽話就打!茲當是在您駕前養了一條小狗,賞口飯吃就得!”
一如上次在孫大聖麵前一樣,根本不給何金銀反駁的機會,掉頭就走。
何金銀衝著他疾步而去的背影狠狠的啐出一口痰來——
呸!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