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掛著工作人員證的年輕男生和他前後腳到遊隼左手旁的座位。
男生取走了座位上的牛皮紙袋,那個人慢悠悠地繞出了第二排的座位。
遊隼抬頭多看了眼,發現那人又折返回來,不過不是回這一排。
在第一排,剛好在遊隼前麵的座位,他坐了下去。
“……”
現在的公司老板都這麼帥了?
那個人微微側著頭,能看見耳廓的形狀,和耳垂上一粒小小的痣。
這粒痣一下子在遊隼腦海中翻出一個名字。
“李言逸?”
《風暴》唯一的主人公,一個瘦得皮包骨的精神分裂患者。
遊隼想也沒想地脫口而出。但幸好館內吵成一片,“李言逸”興許沒聽見,沒有動作,也沒有回頭,似是微笑著在和旁邊的人輕聲交談。
一百多個座位,三百六十度架滿了攝像頭,無人機嗡嗡地在頭頂打轉。越是前排,攝像頭越是集中,仿佛要打一場沒有硝煙的仗,把當紅流量、早紅了十幾年的大前輩、時尚圈今年的新寵兒臉上的每一絲鄙薄、嫉妒和尷尬都收進囊中,一遍遍直播出去——還有誰穿了藍血高定,誰穿的是過季高定,誰又借了一圈沒借到,最後穿的是不上台麵的便宜貨。
每一絲名利的味道都要剖開,給正醉心於此的勢利眼們看。
自從無人機“剛好”拍到江崇坐到遊隼右邊,已經退團了的遊隼卻和Prima五個人坐在一起,今晚就已經點燃上了第一個爆炸性話題。
「???主辦方腦子被驢踢了?」
「心疼Prima,哥哥們為什麼要和叛徒坐在一起?」
「還叛徒?要不你們讓公司把八千萬違約金還給遊隼?」
「笑死,遊隼跑了,連夜扛著火車跑的」
「叛徒粉不愧和叛徒一樣沒皮沒臉,兄弟感情不值錢?」
「小妹妹多去上幾年班吧,原來公司同事還有兄弟情?」
「嗚嗚嗚阿隼好帥媽媽母愛變質了,等明天媽媽再變回去」
江崇坐過來後也沒說什麼,照常明晃晃地笑著。在主持人上台,場下燈光暗了暗的間隙,他微側過頭來,低聲問:“你下半場?”
遊隼沒說話。
他語意不明地問:“你怎麼還是以前那樣?”
遊隼下意識向手上去看,但抬手動作袖口在手腕上的摩擦感又讓他想起他今天晚上已經換了另一套衣服。江崇是在詐他。
遊隼抬頭喝了一大口水,始終沒扭頭看他。但塑料礦泉水瓶被捏得咯吱作響。
“不想讓我把水潑在你臉上,我勸你滾。”
江崇笑了下:“我說的是脾氣。還是以前那麼差。”
在攝像頭拍過來之前,江崇就已經轉回頭去和隊友有說有笑了,仿佛無事發生。哪怕鏡頭在背後,江崇也知道是不是在拍他。
Prima的舞台在上半場壓軸,遊隼一個人坐著,心煩意亂,幾次都想離場,等下半場到他了再回來。
左手旁的座位沒有人來,在義演開場前就被撤了椅子。
遊隼靠在沙發椅上,盯著“李言逸”的後腦勺,隻能靠一遍遍回想《風暴》的劇情來集中注意力。
這幾天是他的易感期,他感覺,很差勁。
Alpha每個月都有兩三天會進入易感期。在易感期,如果遇到正在發熱期的Omega,就會被引誘,一起進入發熱期。所以易感期又叫覓偶期。
Alpha本身沒有發熱期,如果隻是普通的易感期,每個月隻會有兩三天躁動不安,精力過剩和欲望旺盛。
遊隼的易感期,一向很差勁。
李言逸。
李言逸。
李言逸。
在整部電影,李言逸沒有一句台詞,隻是走過了沙漠,走過了雪原,又走過了雷暴雨。他在風暴下奄奄一息,最後結局卻是他在醫院,躺在病床上。他隻是一個精神分裂患者。
遊隼的大腦在躁動下有些放空,記不起劇情了。
想集中注意力,卻隻記起了李言逸赤身裸-體地抱膝俯臥在大雪中,瘦骨嶙峋,根根分明的肋骨在蒼白的皮膚下發青。腿很長,手也長,越瘦看上去就越高,沒有一點血色的手指凍著發黑的血跡。
仿佛一具透明的冰雕,仿佛一具凍硬的雪雕。
他好像也站在那裡。用手指數著他皮包骨頭卻還寬闊的脊背的每一塊骨頭。
遊隼猛地轉開了眼。
去他媽的易感期。
他不像是在老老實實回憶電影劇情,像是在對著電影主人公發情,演主人公的,還就坐在他前麵。
他迫使自己再轉開注意力。
金恪。金恪?
金恪今天晚上居然也來了。金恪已經好幾年沒有消息了。和後麵他們這些人比,哪怕金恪知名度比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高多了,但金恪還不算明星。
金恪是純粹的演員。目前來看,演員可能也是副業。
遊隼有一點兒回心轉意。無論去不去試戲,等回去,他要先把《見色》劇本看一遍。在電影上映前提前看看劇情。
今晚的慈善義演比各大衛視新年晚會來的大腕兒還多。Prima兩首最新迷你專輯裡的新歌徹底把上半場的氣氛推到了最高峰。
「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全開麥!內娛頂級舞台!」
「江崇全能ACE門麵擔當/心、溫揚頂級大vocal/心、謝瑞軒rapper王者/心、林野膚白貌美dance擔/心、顧墨西可愛老幺/心,Prima宇宙第一!!」
「世界最絕的5A級風景區!」
「嘻嘻果然少兩個人,哥哥們分到的歌詞也都更多歌更好聽了」
「攝像師是不是有毛病?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裡,能不能不要再往台下某個人臉上切鏡頭了?」
遊隼百無聊賴,隻能在台下喝水。
摸到褲兜,才想起一共私藏了兩根牛奶糖。
沒等拆開包裝紙含進嘴裡,來了條微信。
-段某:台下看現場,感覺怎麼樣?
-YS:。
遊隼備注的“段某”是段明緒。一年前,段明緒和他一起退了團。說得還很冠冕堂皇,說要替他“分擔火力”,好兄弟,不舍得他一個人挨罵。
然後段明緒這狗退團後就連著退了圈,微博都注銷了,“分擔火力”成了遊隼一個人挨雙倍火力。
段明緒,一條喜新厭舊的狗罷了。
他倆從十四五就認識,段明緒比他大兩年。他跳了十幾年舞,段明緒學了十幾種樂器,倆人又都長得好,心血來潮,早上聊的“男團好像挺有意思”,下午就已經在SpaceCraft準備簽訓練生合同了。
去當訓練生,遊隼家裡還罵了他幾句,但段明緒家裡連管都沒管他。從小到大能換著學十幾種樂器的,當訓練生沒準兒還沒捱到出道就膩了。
段明緒家庭條件也好,當初他倆人兩份違約合同,一共一億六千萬違約金,都是一次性付清。出庭原告的SpaceCraft老板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