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段校園裡的人大多腳步匆忙,沒有閒工夫談情說愛。平時擁擠難搶的小樹林現在隻有這一對並不甜蜜的情侶在,兩個巴掌過後,小樹林自帶的浪漫氣息已經消失殆儘。
張夢本以為顧超會有所解釋,沒想到這人還是呆愣站在那裡,不生氣,也不為自己做任何辯解。就像是全然放棄了在女友麵前的最後掙紮,什麼形象都不要了。
她垂眸,看見顧超的手頹然地掛在腿側,無奈歎氣,主動伸手去拉,顧超卻是顫抖。
“顧超,我打你,是因為我生氣,我失望。”張夢已經平靜下來,所有的怨與恨都在剛才宣泄完畢,“也是因為我愛你。”
顧超身體一僵,忍了很久的淚水終於落下來。
被打的時候沒有哭,卻在這一刻再也不想硬撐。
張夢往前走了兩步,伸手環抱住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男友,頭抵在他的肩膀,柔聲說:“我知道你最近過得不太好。要是遇到難事,你說出來,我們一起麵對。”
暗啞的聲音終於響起:“我覺得自己很沒用,讓所有人失望。而且我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要怎麼改變。”
張夢把他抱得更緊了,滿滿的心疼。
“你那麼優秀,怎麼會讓人失望呢。”
顧超唇角動了,極為苦澀地笑了一下:“那是在你眼裡而已,你總是覺得我最好。”
張夢沒有半點遲疑,堅定地說:“你本來就優秀。再說,你不希望我眼裡隻有你?”
不知覺間,撒嬌的語氣讓彼此僵持的氣氛開始溶解。
“謝謝你。”顧超的心開始恢複跳動,有了一絲想要掙紮的渴望。
深愛的人到了現在仍未放棄自己,仍然毫不掩飾地表達對自己的喜歡和欣賞,那麼自己還要頹然徹底放棄嗎?
好像變得有點,舍不得了。
張夢對顧超很了解,見他這樣就知道是開始軟化了。於是便繼續抱著他,也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顧超率先開口了:“導師那裡我實在是熬不下去了,打算下個星期去找他談一談。如果還不行的話,我可能真不要這個學位了。”
“顧超,你彆給自己太大壓力,這不是你的問題。從前你一直順從忍讓,結果卻讓自己痛苦成這樣。倒不如勇敢一點,正式去麵對,去反抗。”
張夢從顧超的懷裡離開,抬眸認真看著他。
“你是說?”
“我們幫他找了那麼多發、票還有其他各種票據,以及你熬夜在實驗室裡趕製的那些數據報告,你難道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顧超挑了挑眉,跳脫開賀焯學生這個身份,以他的智商和閱曆,當然知道這不算好事。
“我知道中間肯定有問題,但這是慣例,其他導師也都差不多。”
張夢轉過眼,看了看不遠處的秦千柔和沈沂秋。雖然什麼都沒說,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但她就是從她們的身上得到了鼓舞與啟發。
“其他導師也差不多,隻能說明,他們都一樣壞,同樣在犯錯誤。”
顧超的眼裡滿是驚訝,他平日裡溫柔可人的小女友,竟然如此堅定如此憤慨地公然與導師們為敵。
“顧超,導師們或多或少都可以利用自己的權力去做事,但這不能成為他們無限壓榨學生的理由。他那麼欺負你,根本就沒把自己當成你的老師,也沒把你當做學生,所以我們為什麼要繼續維護他?”
張夢對賀焯厭惡至極,現在終於能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你說的對,是我以前太軟弱也太天真。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已經失去自我,習慣了聽從老師的指令,總覺得聽老師的話沒有錯。時間久了,又變成委曲求全,生怕他不給我好評,不讓我畢業,甚至不讓我好好做個正常人。”
顧超這些日子以來堆積的鬱結終於化解,在張夢的陪伴下,他走到秦千柔麵前,極為真誠地道謝。
道謝過後,他又退了兩步,把張夢暫時拉開,然後又鞠了一躬,這次是道歉。
“對不起,昨天讓你們所有人擔心了!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也不會因為彆人的錯誤而懲罰自己,讓關心自己的人難過。”
沈沂秋被他這一連串操作搞得有點懵,但話是都聽明白了。一看顧超終於從牛角尖裡走出來了,她自然高興。
張夢更是笑著哭起來,這是沈沂秋頭一回覺得學姐哭得並不可憐。
“你能想通是最好不過的,以後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就好。”
秦千柔轉身準備離開,被張夢叫住。
“秦記者,我們有些話想告訴你。”
“什麼事?”
張夢牽著顧超的手走上前,這時李梓華他們也圍了過來,六個人形成一個小小的圓圈。
“是關於賀焯教授的事,我們有些情況想要反映。”
李梓華一聽,臉色都變了,趕緊看了顧超一眼,沒想到向來對此事都是回避態度的人,現在也十分堅定地站在女友這邊。
看到顧超的態度,李梓華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臉色恢複如常。他接著張夢的話繼續:“賀焯擔任導師期間,有多次違規行為,而且對學生沒有基本的尊重,更彆提正確引導。”
其實李梓華他們早就想要去反映賀焯的情況了,隻是礙於顧超的態度。顧超是他們寢室的老大,他們都尊重信任他。偏偏顧超被壓榨得最可憐,這讓他們都氣不過。
“你們都考慮清楚了?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就很難再收回。”
秦千柔並不像沈沂秋設想的那樣,聽到有人主動提出要檢、舉揭發賀焯而欣喜激動,反而是冷靜地勸起對方。這讓沈沂秋不由得疑惑:記者不都最喜歡這種獨家爆料嗎?
張夢他們顯然也被秦千柔的冷淡態度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尤其是李梓華。之前他還因為秦千柔的記者身份而對她有所保留,現在卻又希望對方能為自己發聲,的確是比較尷尬。
秦千柔卻並不在意所謂態度的變化。她之所以這麼提醒,純粹是因為諸多前車之鑒,讓她不得不讓這些還很年輕又單純的學生們考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