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柔的臉一半隱在夜色中,路旁經過的車燈偶爾將其照亮卻無法一直保持。沈沂秋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好騰出空間讓彆人敘舊。
“不給我打電話是怕被家裡知道你回海城了?”對方見秦千柔不答,便自己猜著。
雖是猜測,但見他臉上的自信和溫柔,就知對秦千柔頗為了解。
秦千柔眉頭微皺,似有些不滿:“你都猜到了,何必問我。”
沈沂秋原本就站在秦千柔身邊,就算有心後退也實際走不遠,這兩人的對話便一字不落地全被她聽了去。
說來也怪,秦千柔好像並沒有為他們介紹的打算,而是想要迅速結束對話。
“這次在海城準備待多久?”對方像是早就習慣了秦千柔的冷淡,沒有半點尷尬,也不覺得自討無趣。
“暫時還不確定。”秦千柔的目光大部分時間定格在不遠處的小消防栓上,並不看對方。
“這樣啊,那不如……”
秦千柔像是知道對方要說什麼,在他還沒說完之前便搶白:“我會很忙,沒有空。”
對方又笑了,帶著幾分了然。
秦千柔和過去還是一樣,沒變啊。
這時秦千柔的舅舅開口:“少則,你就彆逼千柔了,看樣子今晚她心情可不太好。”
年輕男子聽後唇角忍笑,連連點頭應和:“是的,我也看出來了。”
秦千柔臉上線條繃緊,顯然是不高興了。這兩人見好就好,不敢再說更多的話。
“你有事就儘管去忙,需要舅舅幫忙的就給我或者少則打電話,一家人沒必要客氣。”
臨走前,舅舅和那個叫少則的人都特地看了一眼沈沂秋,但又都很默契地沒多問什麼,隻是朝她點點頭。
等他們走後,沈沂秋小心翼翼觀察著秦千柔。見她仍是沉著臉,看來是不打算解釋的。
“回酒店吧。”
沈沂秋默默跟在秦千柔身後,這次她下意識地落後她半步,與她稍有錯位。
大概是想給秦千柔留些空間,也可能是她自己想調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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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酒店,秦千柔的興致依舊不高。沈沂秋說了幾句常規的話後也不再開口了。
直到秦千柔先去了浴室,坐在床沿的沈沂秋才垮臉。
從飯店出來後,她心口那裡就總是隱隱有些不舒服。當時她沒太在意,可是回了酒店還是發現有點不對。
沈沂秋捂著心口,疑惑道:“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又要有事發生?”
可是這種痛感跟之前的都不太像,她一時也吃不準到底是感應還是真疼。
想著想著,她的思緒又發散到秦千柔今天的表現上去。從秦千柔買鞋買衣服,到秦千柔說她們是朋友,又到秦千柔在飯桌上不著痕跡地照顧她,然後是秦千柔的舅舅,還有那個叫少則的人。
和遇到溫以蓉不同,秦千柔好像對舅舅並不熱情,對那個少則就更是不耐煩。這點沈沂秋能夠很明顯感受到,可是她又忍不住好奇,想要了解的更多些。
這時,浴室的門突然打開,秦千柔穿著家裡送過來的睡衣走出來。和昨晚將就穿著酒店浴袍不同,秦千柔穿上絲質睡衣後,氣質好到爆炸。
她在擦頭發,一出來就看到坐著發呆的沈沂秋。雖是側麵看不清表情,但她整個人僵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明顯是在走神。
“趕緊去洗澡,今晚要早點休息。”
秦千柔平時在家也很少會這樣催促沈沂秋,兩個人更多時候是各做各的事情。明天要去看顧超他們整理出來的證據資料,又將是疲憊費神的一天。
沈沂秋抱著衣服機械走向浴室,秦千柔看著她的背影皺了皺眉,猜測不出她在想什麼。
沈沂秋洗完澡,從蒸汽滿布的鏡子一角看到自己模糊的樣子,心情並未好轉。
她的思緒還是雜亂,心口的不適時不時就湧現,好在並沒有痛到影響正常生活。
她心裡不舒服,甚至是煩悶。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沈沂秋不得不冷靜下來,認真分析自己到底怎麼了。
是因為從顧超那裡親眼見到了賀焯的虛偽嗎?是因為今晚近距離跟薑瑗他們相處而不得不掩飾偽裝太過難受嗎?還是接二連三偶遇秦千柔的熟人而讓她不自在?
思緒在這裡頓了一下。沈沂秋閉眼提醒自己,自己的計劃出奇順利,距離解決仇人的日子也漸漸臨近,這些才是她想要的結果。
至於彆的,既然想不出所以然,就乾脆不要再想。
眼下正是難得的機會,能不能把賀焯扳倒,就看這次了。
沈沂秋今晚在浴室待得格外久,秦千柔吹乾頭發後看了幾次時間,考慮要不要去敲門問問。
沈沂秋出來了,看上去有點累。秦千柔看著她,隻見沈沂秋朝她淡淡一笑,然後便直接朝自己的床走去。
她本想跟沈沂秋討論一下賀焯的事,又想著的確有點晚了,再看她神色中滿是倦容,便催著她早點休息。
“嗯,那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沈沂秋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秦千柔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就響了。她匆忙看了眼屏幕,蹙眉卻毫不猶豫地接了起來。
沈沂秋把被子往上拉,將秦千柔接電話時的神態看的一清二楚。然後她看著秦千柔走向浴室的背影,還聽見她在關門前的那一句:“少則,什麼事?”
又是少則,那個人似乎對秦千柔很有熱情。當麵追著問話不算,這麼晚了還要打電話過來。
沈沂秋更累了,她翻了個身,背對著秦千柔的床。幾乎把自己全部縮在被子裡,隻留下頭發在外麵。大燈不知什麼時候被關掉了,隻留下秦千柔那側的床頭燈,迷糊間沈沂秋做夢了。
她夢到前世跟父母快樂生活在海城的點滴,還記得每次大考完後就會全家出動,吃飯逛街。去的也都是些尋常地方,可在夢裡卻是處處揪心。
畫麵散亂,胡亂拚接,一下子又閃到車禍時的情形,凶險可怕。但說實話,沈沂秋對於這個場景偏偏是印象最模糊的。因為在出事的那一刻,她被母親牢牢護在懷裡,那些殘忍的時刻,她其實並沒有親眼見到。
可是那場車禍也是最慘痛的,因為車禍後沈沂秋失去了一切。她不願細想,生怕情緒再被擾亂。
她無意遺忘,卻害怕記起。
再然後,畫麵中開始有秦千柔的身影,但始終是個模糊的影子。沈沂秋能從她的穿著,她的舉止分辨出這就是秦千柔,卻又總是看不清她的臉。
沈沂秋睡得不踏實,夢裡的場景一變再變,而她心裡那股難受也跟著愈加明顯。
秦千柔打完電話後又在浴室裡待了一陣。等她出來,見到的就是在床上翻滾的人。
她輕輕走到沈沂秋床邊,看見的是她眉頭緊皺,睡不安穩的樣子。
秦千柔心裡一沉,想著果然回海城對她有影響。一整天下來沈沂秋都表現的很正常,但到了夢裡,克製的情緒卻不會那麼聽話了。
容菲說過,心理創傷需要一個漫長的修複過程,著急不得,也刺激不得。然而這次來海城,緊迫到沒有給秦千柔任何準備的時間。
看著沈沂秋透著哀傷不安的臉,秦千柔索性坐了下來。她靜靜看著沈沂秋,猶豫著該不該叫醒她。
這個樣子顯然是做不好的夢了,任由她繼續下去,對她好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