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聲中有的城市街道也改名為公社,辦起了集體食堂。
街道集體食堂主要是為了讓婦女離開鍋台,去工廠上班,並不強迫參加。
曾經的家庭婦女們去廠裡上下班,“掃盲課本隨身帶,一邊趕路一邊吟”。
有的婦女小本子上寫滿與職業工作有關的中藥名或雜貨名,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報紙廣播都大肆宣傳掃盲重要性,有的鄉村,農業社會計用刻木結繩記賬,時間一久就成了糊塗賬。
有的地方,主要是深山溝,掃盲老師一賢難求,隱藏多年的壞蛋因而暴露出來了。
有個鄉村接到通緝令,村長找村中唯一的“秀才”認讀和張貼,見他神色慌張,原來被通緝的正是他本人。
城鄉各階層對掃盲反響熱烈,因為什麼東西包括財富都有多餘的可能,隻有文化,也許再加健康,誰也不會覺得“多餘”!
鴨嘴山工地的農民工對掃盲也舉雙手歡迎。
這是利用加夜班的時間,或利用從白天勞動中擠出的時間,相當於休息,何樂而不為!
鴨嘴山工地從農民中臨時抽出來當掃盲老師的,大都是初小和高小生,也有隻念過幾天私塾的。
先生教得結結巴巴,學生學得沒鹽沒味,臉朝著老師黑板,吼著吼著就睡著了。
隻要一驚醒過來,就跟著老師吼。
但掃盲指標與“鋼煤糧棉”四樣國家急需的指標相比是“軟指標”,老呈下降趨勢。
最初要求識字1500算掃盲,後來降到1000字,再後又說能把“鄉土教材”讀完就算掃盲。
鄉土教材不知在哪裡,可好,美娟到來就解了這個燃眉之急!
美娟和丈夫到朗月小學,受到同樣是小學提來教初中的原完小(完全小學,對隻有一至四年級的初小而言。)主任謝老師的熱情接待。
謝老師告訴美娟:“教育科叫你們這麼早來,因為有的學校要搞建校。
“但我們新初中有小學的教室可以借用,把建校勞動安排在開學後。開學還早,你現在可以自由安排。”
美娟就跟丈夫到鴨嘴山來了。
洪範還是如獲至寶,安排了單間住宿,還讓她在指揮部吃小灶飯。
規定當她上課時,彆的老師也要輪流來聽課。
洪範意在放出一顆師級的,地區甚至全省水利工地的掃盲衛星。
美娟自己刻蠟紙,編教材,第一課全團幾百學生在雨天開會用的工棚裡大聲吼叫:“天上飛,地下推,工具改革猛如雷!”
坐前排的十來個掃盲教師為了顯示自己,更是不等她教完便已吼出,個個青筋鼓起,嘴巴張圓。
洪範擔心學生打老師的岔美娟會不高興,站起想加以製止,發現美娟滿麵笑容,勁頭十足。
哈哈,上課就該這樣!
美娟教材“天上飛”是指工地上的“飛索”和“飛兜”,地下推就是她丈夫發明的“木牛流馬”了。
工具修理處木工幫她做了十多塊小黑板,她把要學習的字詞寫在黑板上,如包穀、高粱、馬車、水桶、挑擔、工分、記賬等,插在路邊和工地上,讓大家邊勞動邊學。
她站在小黑板旁邊,隻要推車挑擔的民工目光投過來,她就叫:“毛巾!”
“毛巾!”民工跟著吼。
下一趟“毛巾”已經抹了,她叫:“襪子!”
農民跟著吼:“襪子!”
很多人三輩子都沒有見過襪子。
洪範為抓主要矛盾,因擂戰鼓和插小紅旗競賽與美娟開展的工地教學有矛盾,將二者都暫時叫停。
不料這場大張旗鼓的掃盲運動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突然之間就降溫了,說好的發掃盲畢業證書泡了湯,鴨嘴山各師之間也並未奪什麼掃盲的紅旗。
新設朗月初中將開兩個班:新招一年級班,有31人。二年級班都是返回到朗月的已在外地初中住讀的學生,有18人。
老師加職員4人,工人(臨時工)一人。謝老師任校長。
冷駿送美娟回校,時剛過午,他刨碗包穀碴拉飯就告辭妻子並謝校長離開了。
學校教職工正下村動員在冊的學生來上學,美娟也要求馬上下村,謝校長便讓她去動員一個14歲叫林黔月的學生。
謝校長帶她出學校走一裡多,指著岔向右邊這條小路說:“你一直沿著走,下條溝就到了。”
這路初時有上有下,後便一直下行,半小時後下到一個整塊的石頭山包上。
山包下去的山溝既深且長,斜麵卻不算陡,全都開墾成了梯田和坡地。
石頭山包上的之字路在坡度不大的地方就是腳踩出來的痕跡而已,背陰潮濕的地方為避免溜滑而打鑿出淺淺的階痕,陡處鑿成石頭階梯。
下到溝底,近外就是一戶農家的後簷,側麵有一方形的石缸,竹筒引來的“自來水”被截留之後再流向他處。
美娟看這一缸水泛著清澈的漣漪,忍不住用手捧起來喝了一口,咂咂嘴,舌根和鼻尖都是涼悠悠的。
房前是個小土壩兒,修在石階上的房子一門三間,兩間蓋的瓦,一間蓋草。
小林姑娘見學校老師來了,小嘴微微張著,很是惶惑不安。
端小板凳兒請老師在壩子坐著,說去燒茶。美娟說不用了,剛才已喝了一捧石缸的水,甜津津的。
隨口問:“你家有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