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藥師不好意思,也跟著咧咧嘴。
白藥師便道:“學生稱大人神仙,聞香,此其一也,現在並有其二。我知去甄老頭那裡,想不走的,無論誰,他都下得毒手。能活著走的,就神仙一個。
“神仙還能在他那裡過冬!”
“那您?”
“學生跟他相與莫逆,已有幾十年了!”
二人每常在這茶肆交談。白藥師講了就像甄翁土坪紮寨一樣,他為不肯進集體診所,去往一處大山,在那裡采藥,並在其周圍一帶鄉間行醫。
政策多變。隻要城裡不攆逐,他亦樂於到城市來。
他居住采藥地方叫三鬥坪,那一帶山區說苦苦,說不苦不苦,種什麼東西,種出來都好。包穀豆子,山上小鋤頭隨便挖個坑就有收成。
那片大山裡,頗多來自四方的風雲人物、能工巧匠,各色人等。
外來人都不修房,像打遊擊一樣,在山上這家住一年那家住一季,“千個屋基,萬個水井”。
此謂當地千家萬戶,都是他臨時的家,四處為家。
銀匠李先於攜妻進山,夫婦在那裡製作販賣銀首飾。
此人一絕,是將銀子熔化後,能用嘴吹成動物,小豬小貓,小猴子小老虎,山裡娃兒沒什麼耍伴(玩具),喜歡得要命。
有個叫劉厚德的,夫妻倆在大山和城市間跑煙葉。
他們十歲的娃兒,三歲還走不得路,綽號叫粑兒,一年中有大半年丟在那裡。大點了,六七歲時,就幫人放牛牧羊,甚至幫人帶小孩。
有個地主兒子,剛合作化時才十六歲,進山去挨家挨戶打短工,在山裡存了八百斤包穀,哪家該給的他就存在哪家。
回去一說,同父異母的兩個弟弟、一個妹妹,連母親都跟他進山去了,在山裡東幫一家,西幫一家,過了這些年,兩個兒子學成了裁縫、石匠。
十六七歲的女兒爭著家庭來搶。山裡女兒俏,女娃兒十歲、十一歲普遍就定了親的。男的不好找媳婦。
白藥師又道這以上說的來曆清楚的,更多的人來曆不清,大家彼此彼此,互不打聽。
如燒瓦窯的餘躍能,當裁縫的趙子仁、何平君,做鞋的巧匠肖能兵,打鐵的夏誌雄,這肖、夏二人又都會修造獵槍。
夏誌雄造的獵槍通過改進彈簧和扳機,獵人用起又方便又快捷。
還有個教書的周老師,教山裡娃兒《三字經》、《百家姓》,這裡教兩三個月,又到彆處教兩三個月。家長油鹽柴米給老師送來。
有個叫周渝光的大學生在那裡教畫畫,大人娃兒都有跟他學的,畫畫主要是道教和跳神這些需要。
還給婚喪嫁娶寫字,用算盤算命,報上生辰八字。
他對粑兒算道:一你讀書不行,二你命中必有殘疾,才活得下去。
對第一條粑兒聽了嗤之以鼻,對第二條,因他殘疾在場的除爹媽外沒人曉得,當時就連聲說靈、靈,你說得靈!
有個姓呂的化學家,在那裡用洋槐豆莢做肥皂,春天用洋槐花和嫩葉子做醬油。
洋槐花醬油是白醬油,香,而且有鹽味,這點最神奇。
山裡最缺的就是鹽,他從哪裡搞來的?鹽也可以用化學來配?
白藥師又道那裡隻有他是靠著在當地廣結善緣,才無需租借住房,自己建了座竹樓。
而且受山外運動波及,或每當過年民兵搜查黑戶,從不會來搜查他。
冷駿對化學家情有獨鐘,問他那化學家還好嗎?
他道不在了,可惜了,他往拖船坡走了,說去那裡搞個什麼車間,一去不返。
拖船坡是當地最高一座山,四麵陡壁,要老藥工才上得去。
他有次道:“師父若不棄,小子願為背藥囊。”
“神仙何有此意?此言嚇著學生了!”
“哈哈,師父想起又稱小子神仙,小子口頭雖未答應過,心中正合我意。
“然當今之世,避世做神仙,絕無可能。如要做半個神仙,舍師父而其誰!”
白藥師聽出其意,故意不答。
冷駿便起身拜了下去:“師父受我一拜!”
白藥師卻將十分情願,隻露出三分:“先生既如此懇切,那你我就平輩相稱吧!我蠢長十多歲,便叫你賢弟,賢弟快請起來!”
“從今我就叫師父了,師父叫我名字罷!”
白藥師延宕一會,想的也是趁熱打鐵,便道:“你既要做我徒弟,需從上山采藥開始。我不如就送你去三鬥坪?”
“好,但憑師父安排。”
“此去三鬥坪中途,兩天路程,有個叫蜂桶場的地方。去蜂桶場沿途有人家,好問路。再進去一百裡,儘是深山老林,非有人帶不可。
“你可先去蜂桶場住著,你崽兒、狗歡兩個師兄,他們隔段時間,會從山裡背藥出來。他們回去時便可帶你進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