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說謝姝寧母女也要來時,她就立即吩咐人將這些東西都安置妥當了。
她知道,宋延昭極疼愛他的妹妹跟外甥女,那麼她當然也要像他一樣的疼愛她們才行。她幼年時,在伊桑國的皇宮裡長大。身為王國裡最受寵的小公主,她身邊圍繞著用不儘的珠寶美食,人人都將她捧在手心裡精心對待。
甚至於,從來沒有人敢同她說一句重話。
可是當那一日來臨的時候,她就知道,她這個公主,已經是名存實亡的了。
流通伊桑國的那條支脈水流,突然間乾涸了。
沙漠裡的國家,沒了水,除了乖乖地被吞並,就隻有等死一條路。
然而誰都知道,那條支脈的源頭,就在敦煌城裡。
支脈乾涸,也正是在她拒絕了嫁給那個已經老得厲害,像是一頭皺巴巴的豬似的敦煌城主後的事。
若用西越人的話來說,那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她陡然間就成了伊桑國的罪人。
她披上了繁複華麗的嫁衣,身上用香蠟塗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根頭發都被精心對待著。
公主要出嫁了。
然而等她到了敦煌,城主卻沒有依言重新打開支脈的水流。
而伊桑國,一.夜間被場叫人難以置信的風沙掩埋了,除她這個亡國公主之外,竟無一人存活。
傷心欲絕之際,她從城主身邊逃出,準備從高高的城樓上一躍而下。
可就在這時,她卻遇到了宋延昭。
那個著青衣的青年,身上帶著江南水鄉的朦朧水汽,靜靜地立在那時,像一隻孤獨的倦鳥。
直至今日,她依舊記得那怦然心動的感覺。
想到過去,莎曼心裡的滋味逐漸複雜起來。
她深信,自己是幸運的。
眉眼彎彎,她頰邊的笑意變得愈加明朗。
兒子舒硯今年十三歲,正是最好的年紀。
她對如今的生活很滿足。
很快,侍從送了舒硯回來。
一見到人,她就來來回回用西越語夾雜著她的母語,叮嚀了舒硯許多遍。
這些話,她早就念叨過許多回。
黑發的少年脫了鞋子盤腿坐在那,不耐煩地衝她擠眉弄眼,睜著雙同母親如出一轍的碧藍眼睛,嘟囔道:“娘親,這些話,我可都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依照宋延昭的習慣,自小,他就是喚父母為爹爹娘親的。
莎曼聽了就故意抬腳踢了他一下,佯作惱怒地道:“快將你這討厭模樣收起來!你難道沒聽你爹爹說,阿蠻是最最和善乖巧不過的孩子?你這模樣,過會嚇著了人。”
“怎麼會?”舒硯赤腳跳了下來,齜牙咧嘴地分辯,“再說,誰也沒提他們就是今日到的吧?這會將我叫回來做什麼!阿春說新來了幾個漂亮的舞姬,我還沒看到呢!”
莎曼聽到舞姬兩個字,眼睛一瞪,握拳重重敲了下他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地道:“舞姬有什麼可看的,她們難道能有我好看?”
母子倆正鬨騰著,外頭就有個侍女急匆匆地跑進來,高聲喊著,“回來了!回來了!”
舒硯聞言眼睛發亮,頭也不回地就衝了出去。
莎曼也拔腳就要追,腕上戴著的銀色鈴鐺叮鈴鈴作響。
誰知才邁出一步,她就停了下來,眼睛望向地上那雙鞋子,跳腳,“蠢兒子,哪有光腳去見人的!”
話落,她一個俯身,撿起了鞋子,就開始往外跑。
走到門口,她才慢下了動作,四處看看,驀地將手中鞋子塞進了一旁的侍女手中,自己收拾收拾了衣裳,儀態萬千地朝外走去。
這時,宋延昭一行人已進了門。
舒硯跑得快,一把撲進他懷裡,胳膊勾著他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壓低了聲音道:“爹,這回你給我帶什麼好東西了?”
宋延昭一眼就瞧見他光著腳,吃驚地道:“不冷?”
“挺冷的。”他老實點頭,轉瞬卻又錯開了話題,繼續追問起宋延昭給他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宋延昭無奈地拍拍他的背,道:“帶回來了,晚些取來給你。快去穿鞋,過會來拜見姑姑跟表妹。”
“好!”舒硯應了聲,卻並沒有立即就回去穿鞋,而是飛快地在人群中發現了正在細聲詢問宋氏身子可有不舒服的謝姝寧。
她裹在一團大紅的鬥篷裡,烈得像是火。
舒硯大笑起來,自來熟地喊了聲“阿蠻”,待到謝姝寧轉過頭來,就忽的衝了過去,拽起謝姝寧的手就往屋子裡拖,一邊道,“你果然同爹爹說的一模一樣!”
恍若一陣風過,轉瞬兩人就沒了身影。
宋氏大驚失色,哪有這樣的事,嚇得“呀”了聲,連話都說不出。
宋延昭更是頭疼不已,暗暗後悔早知今日,就換個方式教兒子了。
正當此時,裡頭傳來一陣舒硯的求饒聲,“哎喲哎喲,娘親我錯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