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心裡的陰霾卻愈來愈重,濃得化不開。
她悄悄側目,打量了一眼身旁的小潤子。
方才她還沉浸在震驚裡沒有回過神,這會卻有些記起來,小潤子這個名字,並不普通。前世汪仁身邊便跟著一個叫小潤子的太監,堪算是汪仁的心腹。汪仁死後,他卻還活著,頂了汪仁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職務,成了西越內廷裡的第一把手。
那時,他叫寧潤。
所以剛才聽到小潤子這個名字時,她一時間才會沒有想起其中的關聯。
畢竟,此刻為她們打著傘的小太監,看上去還那般稚嫩,誰會想得到,他今後會頂替汪仁?
如果汪仁提前知道了這事,也不知是否還會留著這人。
謝姝寧心內百轉千回。
逃出了出雲殿,她跟紀桐櫻就欠下了汪仁一個天大的人情。
當真是天大!
謝姝寧的腳步有些踉蹌。
走了一會,已經小了許多的雨陡然間又下大了。
她忍不住皺眉,恨不得再轉個彎就能回到永安宮。
天上忽然炸開了一個響雷。
一直緊緊靠著她的紀桐櫻像是被驚醒了一般,猛地撒了手,踉踉蹌蹌地跑遠。暮春的瓢潑大雨嘩啦啦落下來,激蕩起的雨幕霎時便吞沒了紀桐櫻的背影。
“公主!”
謝姝寧心亂如麻,提著裙子就要追,卻被小潤子阻了。
小潤子將傘往她手中一塞,說了句“八小姐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再往右拐便能看到回永安宮的路,奴才這便去追公主殿下”,便匆匆追紀桐櫻去了。
雨聲裡,腳步聲一會便聽不清楚。
謝姝寧撐著傘,站在原地四顧茫然。
兩旁是高高的宮牆,被雨水衝刷成了深色,到處都是彌漫的水汽。
這是哪裡?
這條路比先前紀桐櫻帶著她走的,還要叫人陌生得多。
她根本不知怎麼走,隻好照著小潤子方才指明的道路,一點點往前挪。
可走了好一會後,她麵上茫然的神色卻更加明顯了。
她雙手握住紫竹的傘柄,仔仔細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口中呢喃道:“往前走,再右拐便能看到回永安宮的路……可我都右拐了三次了……”
回永安宮的路,她是認得的,可走了半天她也沒能發現路在哪裡,而腳下的路,卻似乎越走越偏僻了。
沒有法子,她隻能準備原路返回,到先前同小潤子分開的地方,再重新沿著他的話再走一次。
可才轉身走了沒多遠,她便訕訕然停下了腳步。
“糟了……回去的路竟也尋不到了……”她頭一回發現自己旁的過目不忘,這路卻是一點也記不住。
宮裡的路錯綜複雜,若無人領著,她怕是繞上大半日,也不定能尋到出路。
好事不來,壞事倒是一樁接一樁。
紀桐櫻好端端地又跑了,也不知小潤子將人追回來了沒。
她躊躇著,繼續往前邁開了步子。
走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
偌大的皇宮,就像個走不出的迷宮,將她困住了。
她身子骨單薄,在大雨裡走了許久,渾身冰冷。走至一處牆根下,她一連打了五六個噴嚏,差點連手上的傘都脫手掉了出去。
等到鼻間終於不癢了,她勉力直起腰來,心道是不是該索性在這等著,等著人發現她不見,再來尋她。
手上的傘掛滿了雨珠,沉甸甸的,她將傘麵微微傾斜,雨水就“嘩嘩”往下倒。
等到似乎輕了些,她便將傘重新舉高。
方要往前邁步,她便發覺不遠處的雨幕裡,站著幾個人。
她愣了,不敢動。
對麵的人緩步走了過來,打頭的是個穿著身白蟒箭袖的少年,後頭跟著的幾人穿著的都是太監服,是內官。
幾步之間,謝姝寧在心裡迅速過了一遍可能遇見的人。
肅方帝沒有這麼大年紀的兒子,那就不可能是皇子。
能在後宮裡走動,莫非是慶隆帝膝下的幾位?
她想著,又重重打了幾個噴嚏,渾身哆嗦起來。
正要同她擦肩而過的幾人俱因為這動靜望了過來。
少年麵若春月,目如點漆。
頭暈腦脹間,謝姝寧瞧見了這樣一張臉。
這張臉,可不就是那個在於闐古城消失了的少年,十一嗎?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