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著吉祥如意紋的八角宮燈,靜靜亮著。
皇貴妃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她麵向謝姝寧微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罷了,不說這些,等你再大些便會明白的,人生在世哪能儘是稱心如意之事。”
坐在床沿上的謝姝寧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定定看了她幾眼。
她瞧著還是個孩子模樣,也難怪皇貴妃不願同她在這些事上多打轉。
皇貴妃打從心底裡也隻拿她當個故人的孩子,留下來說說話解悶罷了。兩人皆沒有睡意,皇貴妃便問起她在家中都讀些什麼書,平時都做些什麼。聊了幾句,又轉換了話題問起謝翊在江南的書院如何了,書念得好不好,今年是提早回京還是等年關再回。
謝姝寧一五一十都揀了好事回了,聽得皇貴妃麵上笑意漸濃。
夜,越來越深了。
皇貴妃卻似乎依舊沒有倦意,謝姝寧卻終於有了絲疲乏,微微犯起困來。
“可是困了?瞧我,拉著你說話連時辰都給忘了,快些回去歇著吧。”皇貴妃見她眨了眨眼,恍然道。
謝姝寧也的確有些困了,便也不推脫,起身福了一福準備退下。
誰知她方才抬腳走了兩步,空蕩蕩的寂靜宮殿裡忽然響起了一陣鳥鳴聲。
謝姝寧一僵,邁出去的左腳就這樣收了回來。皇貴妃也愣了愣,見她站在那不動,遊目四顧,以為她是被駭著了,便出聲安慰她:“不必怕,隻怕是皇後娘娘養的鳥,飛進來了。”
宮裡頭,守備森嚴,原不該叫鳥雀飛進來,可細鳥飛蚊一般,哪裡阻得住。
再仔細的宮人。也沒法子時時盯著細鳥。
謝姝寧轉過身來,佯作困惑吃驚,細聲問道:“娘娘,這鳥兒是怎麼飛進來的?”
鳥鳴聲在她說話的時候,驟然停了,也不知是躲在了何處沒有動靜,還是又沿著哪條縫隙給溜走了。
同她們一樣聽見動靜進來詢問的宮女四顧茫然,沒有發覺任何怪異的地方,不由手足無措,惶恐地在皇貴妃麵前跪倒叩首。道:“娘娘。奴婢們尋不到皇後娘娘的鳥在何處。”
細鳥體態玲瓏。實在不易查找。
偏生皇貴妃這沒人養過細鳥,也不知要這種怪鳥隻肯住在白玉籠子裡,隻能用香氣引誘,結果什麼都沒有準備。根本不可能輕易捉到細鳥。
皇貴妃更是不知這些,她隻知細鳥生得古怪,極小,眼下又是是深更半夜,不易捕捉,因而也不怪罪宮人們,隻道:“無妨,都下去歇著吧,明日一早再尋就是。”
細鳥雖小。可能聞聲數裡,如黃鵠之音。
夜裡宮殿空寂,落針亦可聞,這麼一來,聲音就傳得更遠。若要尋鳥勢必就要鬨得個燈火喧囂。
沒有必要如此,皇貴妃也不願意這般興師動眾。
幾名宮女便躬身退了出去。
但皇貴妃雖然發話讓她們明日一早再去尋鳥,可誰也不敢真的就這樣去歇息,一群人仍提著燈,小心翼翼地在各處查看起來。
謝姝寧不看都知,她們這樣找下去即便找上個幾天幾夜,也不會有效果。
晦暗的燈光下,皇貴妃眼裡有幽幽的光一閃而過。
許是被微微搖曳著的燭光,給照映的,也說不準。
她衝謝姝寧擺了擺手,催她回去睡覺。
謝姝寧嘴角翕動,但欲言又止,乖乖地回了自己的床。
躺了會,她半坐起身,喚了玉紫進來給自己倒水。
玉紫跟圖蘭也都歇在外頭,因了宮人們四處尋鳥,都被鬨醒了。動靜雖不大,可她們都是乖覺慣了,當下就都清醒過來。
床頭邊上的矮幾上溫著茶,玉紫沏了一盞送至謝姝寧嘴邊,喂她喝下。
潤過了嗓子,謝姝寧卻沒有讓她立即退下,而是拽住了她的手,壓低了嗓門,用隻有她們二人聽得見的聲音吩咐道:“皇家娘娘的鳥,非一般之物,若用往常的法子找,決計是不成的。你在身上抹了香,先將細鳥引了來,在袖中藏上一夜再說。等到天一亮,就讓人想法子去尋隻專養細鳥的白玉鳥籠來,旁的都不行,隻可用白玉的。”
她語速飛快,咬字卻清晰得很。
玉紫聽了一遍,在心中默默回憶了下,記牢了,這才輕手輕腳退了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謝姝寧睡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聽見細鳥的叫聲,隻一會,四周便重歸了寧靜。
應是捉到了。
她睡眼惺忪地想。
次日一早,天色還未大亮,謝姝寧便醒轉。
皇貴妃比她醒得更早,此刻已是披衣坐在那聽人回稟事物了。
謝姝寧也就急急去梳洗換衣。
換好了衣裳,一出耳房,她便看到有宮女提著隻小巧精致的白玉鳥籠急步走了過來,同皇貴妃道:“娘娘,鳥兒捉到了。”
皇貴妃“咦”了聲,湊近了低頭去看,裡頭的鳥小小一隻,但果真是一隻鳥的模樣,形似鸚鵡,隻小了數十倍。她看了看鳥籠,微微蹙眉道:“這籠子,是打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