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姝寧怔了,旋即冷冷輕笑了聲。
出雲殿就算再破再爛,也不至於直接叫一場雨給下得崩塌了。何況,出雲殿本不破。
她壓低了聲音問圖蘭:“可問清裡頭有無傷亡?”
圖蘭搖搖頭,在“劈裡啪啦”亂響的夜雨聲中回道:“隻說是淑太妃受到了驚嚇,有無旁人傷亡,卻是不知。”
出了這樣的大事,眾人的注意力自然都被集中到了最重要的淑太妃身上。顧了她,一群人也就無心再顧及旁的。
謝姝寧打發了圖蘭下去,將散落在床沿的帳子整理妥帖,重新將沉沉睡在裡頭的紀桐櫻遮得嚴嚴實實,這才後退兩步在一旁的榻上坐定。
耳畔雨聲不歇,紛雜的腳步聲卻漸漸平息了下去,換成了井然有序的步伐聲響。似乎隻一瞬,腳步聲就開始魚貫而出。出了這樣的事,淑太妃卻無大礙,這事也就成了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
謝姝寧屏息聽著,忽然有人打起了長長的珠簾,顆粒圓潤的明珠碰撞著發出輕微響聲。
她扭頭去看,便見皇貴妃在夏夜裡披著春衫,緩步走了進來。
“可是被吵醒了?”皇貴妃見她坐在外頭,倒也沒太驚訝,微笑著走近幫她將鬢邊一縷散發彆到了耳後,“惠和倒是睡得安穩。”
謝姝寧跟著笑,福了一福:“公主心寬,睡得也好。”
心中無事的人,不糾結於瑣事的人,夜裡便總是都能安眠。
那些睡不安生的,如她,或又如皇貴妃……都是因為心中鬱鬱難消,連困頓之中也無法獲得平靜。
寂靜的深夜裡,皇貴妃斂目仔細看了看她,像是在突然之間從她恍若隨意的話中聽出了彆樣的意思。
這孩子的雙目,竟似有能看穿人心的力量。
皇貴妃直至這時才驚覺,謝姝寧的眼裡,並沒有她這個年紀該有的純澈,那裡頭裝著的是一潭水。
經年的,結過冰又因為春天到來而消融過的水,幽深而平靜,叫人一眼望不到底。
皇貴妃心中微驚。
“時候還早,回去睡吧。”皇貴妃收回視線,微微歎了聲,敦促謝姝寧重新入睡。
謝姝寧見她身穿墨綠色的春衫,長發也隨手被鬆鬆挽起,腳下也已換上了出門時才著的鞋子,便知她這是要親自去一趟出雲殿了,當下也不多言,乖巧地重新躺下,目送皇貴妃離去。
屋子裡點燃的燈再次被熄滅。
皇貴妃輕輕的腳步聲,也從謝姝寧耳畔徹底消失不見。
謝姝寧闔眼,聽著似乎沒有停歇之意的雨聲,慢慢入眠。
出雲殿中,則是一片狼藉,無一人能安然入眠。
眾人驚魂未定,個個膽戰心驚。
這次塌了的,是出雲殿靠近禁林的那一塊地方。
可那塊雖然年久,卻未失修,去年冬上才剛剛派人修葺過。論理,是絕沒有可能被場大雨給下垮的。
然而眼見為實,那轟隆一聲巨響亦還在眾人心頭縈繞不去,誰敢說這屋子沒塌?
淑太妃倒真的隻是受到了驚嚇,她的寢殿離這尚有一段距離,並沒有被波及到。這間屋子裡住著的是兩名守密林通道的嬤嬤,平素也一直都住在這。
皇帝今夜忙著同軍機大臣在禦書房秉燭夜談,聽到出雲殿崩塌了一角的事當即問了淑太妃,聽說無礙,就將這事拋之腦後不再理會。
皇後跟皇貴妃則連夜起身,換了衣裳乘坐鸞轎趕往出雲殿。
出雲殿裡香氣縈繞,聞若似蜜。
皇貴妃眉頭微蹙,心裡頭莫名浮現出了皇帝同淑太妃親近時的畫麵,不由一陣煩悶。
走在她身側的皇後,卻也沒好受上多少。
皇後甚至還不知肅方帝同淑太妃的事,她惱的隻是淑太妃這個人。
淑太妃算什麼東西,也敢耍弄她!皇後隻要一想到往日裡自己蠢物似地在淑太妃跟前聽一便是一,隱在袖下的手,就忍不住握拳。她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不論任何緣由,淑太妃既誆騙了她,就勢必要付出代價。
急步前行著,皇後年輕的麵龐上滿是焦躁。
一步入淑太妃的寢殿,她便揚聲道:“太妃娘娘可還安好?”
眾人皆知,皇後同淑太妃私下裡交好,她這般急切,倒也在情理之中。
淑太妃倚在軟枕上,眉間驚懼之色未消,朝著門口望了過去。她麵色泛白,勉力一笑:“勞皇後費心。”
然而說著話的時候,她的視線卻落在了走在後頭的皇貴妃身上。
淑太妃看過來的目光裡,有著冷冽的色彩。
隻這異樣的神情,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