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極看重自己腹中的孩子,可不知是不是因為用了那樣旁門左道的法子才得來了這塊腹中骨肉,她的胎相並不大好。禦醫說,若熬過了這頭三個月,後頭想必也就無礙了。
淑太妃私下裡自己算了算日子,算著自己何時該“死”,算著“容九小姐”何時才能入宮,這孩子又得在幾月瓜熟蒂落才不至於叫人過於置喙。
所以這胎,必須得保好了。
肅方帝一連多日不曾來探過她,也未曾知會她這事已經交由皇貴妃處置,因而淑太妃心裡頗有些惴惴不安。
皇後突然鬨了那麼一出,她這麼精明的人,怎麼會不懷疑,連夜便做好了準備。果然,好端端的屋子塌了,皇後踏著夜色就想要來尋她的晦氣。可那蠢東西,哪裡是她的對手!
皇後自以為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掉以輕心,卻不知真正手握大局的人,其實是她。
“這藥還要喝上幾日?”淑太妃心中得意,連帶著看眼前這碗黑漆漆的藥汁也順眼了許多。她接過藥碗,捏著調羹舀起一勺吹涼了方才送入口中。藥汁極苦,她喝得了幾勺,有些作嘔,連忙先擱在了一旁,出聲問道。
候在一旁的宮女垂眸道:“還有三日的分量。”
淑太妃聞言沒有一蹙,重新將碗端了起來,置於唇邊。
是藥三分毒,若是可以,她實在是不願意在這種時候吃藥。可偏生她胎相不好,若是這會不好好吃藥保胎,往後誰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她隻能老老實實地將藥吃了。
半透明的淡黃色琉璃碗一傾,碗中的藥汁就沿著她的喉嚨流進了胃中。
真苦!
淑太妃掩了嘴,將碗遞了出去,眉心緊緊擰作了一團。
濃鬱的藥味縈繞在周身,將屋子裡原本的甜膩香氣都給衝淡了。其實自此她知道自己有孕後,便連香也不敢胡亂用,這出雲殿裡,其實已經許久未曾點過香。但昔日用過的香,餘味嫋嫋,竟是經久不散,直至如今藥味彌漫,才被蓋下去許多。
淑太妃彆過臉去,放緩了呼吸,將那股子想吐的感覺給壓了下去。
不能白白吃了這許多藥,若吐了豈不是還要再喝上一回。
嗓子眼裡莫名有些發澀,她輕咳了兩聲,眉頭皺得愈發的緊,迷迷糊糊地覺得這一回喝下去的藥,似乎尤為的苦。
然而這苦澀中還隱隱夾著幾絲辛味……
淑太妃以帕掩嘴,問道:“這藥可還是先前禦醫開的那些?”
宮人應是,“近些日子吃的都是這個方子,並無旁的。”
淑太妃聞言微微頷首,想著應是自己吃多了藥,連味嘗著都顯得古怪了。
出雲殿裡的人,都是她精挑細選過的,她很放心。
夜漸漸深了,淑太妃寬衣入眠,躺了會,這眼睛卻還是睜著的。
她還在等景泰宮裡的消息,焉能睡的著。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景泰宮中的皇後也正心焦難耐地等著肅方帝的到來。
可先前宮女明明來稟,肅方帝已過了寧泰門,但直到這會,她卻也還沒能瞧見肅方帝的身影。
心頭像是有把火在燒,從徐徐的火苗一直燃成了滔天的大火,熱得她連裡衣都快穿不住了,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連自己身在何處都開始茫然。她漲紅著臉,像條從隆冬過後蘇醒的蛇,在春日的草叢裡扭啊扭,恨不得褪去身上的皮。
耳畔似乎有細鳥的鳴叫聲響起,一聲又一聲,連綿不絕。
皇後張了張嘴,揚聲喚人:“皇上呢?皇上在哪?”
可皇後以為她將這話問出了口,屋子裡卻是一片寂靜。
她嘴角翕動著,喉間有著輕微的“嗬嗬”聲響,卻始終一個字也沒有吐露出來。
遠遠的,帳子前似乎多了個人影。
皇後艱難地睜開眼,透過朦朧的帳子往外看去。
高高的個子,寬袍錦衣……
耳廓一燙,皇後伸出白皙的玉手去撩開了帳子,拽住了一角袍子。
皇後發髻微鬆,似春睡方醒,眉目含媚,同過去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抓著那角袍子不肯鬆手。
遠遠站在那的兩名宮女對視一眼,不由麵麵相覷。
其中一人心存疑慮,喚道:“娘娘……”
可皇後瞧也不曾瞧她們一眼,隻見站在床前的那人往床上拖。
那人穿著的是身內官服飾,可下頜處還有青青的胡渣,怎麼瞧都不像是個正經的閹人……
兩名宮女低低驚呼了聲,顫巍巍地往外頭退去。
夜雨瀝瀝,早早過了寧泰門的肅方帝,卻在臨近的那一刻折返。
因為皇貴妃心口疼,夜不能寐,隻盼見他一麵……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