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綿綿下了多日。
這一年的秋天,幾乎是在連綿不絕的細細小雨間度過的。天色總是陰沉沉的,不見日光,但枝椏上生著的樹葉仍一日賽一日地黃了下去,風一吹,就紛紛揚揚從枝頭上飄落。
謝姝寧收拾了東西返程回謝家去,出門後,隻見一地黃葉,在馬蹄“噠噠”聲下爛進了泥土。
燕淮比她早大半個月離開田莊,等到謝姝寧回到位於北城石井胡同的謝家大宅時,燕淮襲爵的消息,也隨著南行的燕子,一道傳遍了天下。
不足一個月的時間,成國公府的局麵已是滄海桑田,同往昔大不相同。
過了幾日,謝姝寧去玉茗院見宋氏,想要問一問哥哥謝翊如今身在何處,何時可到京,誰知一進門就聽到有人在說成國公府的事。
世子燕淮終究還是接任了成國公的位置,一步步往謝姝寧記憶中的那個人穩穩走去。
她甚至知,自己那一日同燕淮說過的話,究竟是對還是不對。不過自那日後,燕淮便不曾再來聯係過他們,田莊上知情的幾人,亦對燕淮曾暫住過的事緘口不言,權當從來沒有過那樣一回事。
唯獨雲詹先生,在燕淮走後很是沉默了幾日,直至謝姝寧即將臨行之際,他麵上才終於見了幾絲喜色,又拉著謝姝寧下了幾盤棋。
謝姝寧回回欲言又止,有心想問他為何對燕淮如此在意,卻又覺得這般直白地問他不好。人皆有秘密,她亦有,雲詹先生既然不想告訴她,論理她便不該問。但她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讓冬至將雲詹先生要他調查的事,提前一步告知她。
可惜的是,直到她回了謝家,冬至那邊也並沒有什麼可用的消息。
雲詹先生先是讓他查燕淮。見沒有異狀,消息寥寥便又讓他接著查燕淮的生母大萬氏,可大萬氏死了十幾年,能查到的事就更少了。其中能用的,幾乎沒有。
左不過隻是個少時在家得寵的名門嬌女,及笄後嫁入了門當戶對的成國公府,做了國公夫人。
觀其短暫的一生,不過十數年,尚不足雙十年華,便撒手人寰。
她自出生以來,便是一路順風順水,連一絲波折也無。
聽說,成國公府同萬家的兒女親事。是早就定下了的。
兩家原就交好,大萬氏上無婆母要立規矩,身旁亦沒有姑嫂妯娌勾心鬥角,下無庶出子女需要教養,前任成國公燕景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風度翩翩。這樣的一門婚事,放眼西越,也再難尋出一門好的來。
但大萬氏顯然沒有福氣,生燕淮時難產,雖然保住了性命,此後卻一直纏.綿病榻,久久不見痊愈。最後更是一命嗚呼。
燕家的福,都叫後來的小萬氏給享了。
生子一事,可算是大萬氏病中唯一的一樁波折。
除此之外,她已經湮沒在歲月長河中的人生,絲毫不見曲折波瀾,亦不見古怪。
僅憑那些資料而言。大萬氏是個再簡單不過的人,簡單到不論是謝姝寧還是雲詹先生見了,都覺得未免有些過了。
可冬至甚至連大萬氏幾歲時摔了一跤,手腕往上三寸左右的位置留了淺色疤痕的事,都查了出來。若有遺漏,也不大可能。
謝姝寧回憶前世,對大萬氏更是一點印象也無,隻隱約記得很多年後,權傾朝野的燕淮從不提亡母一句,甚至連亡母的祭日也從不出麵,連一炷香也從不上,倒是亡父燕景那,不論清明祭日,他一直風雨無阻。
這般想來,似乎也有些不對勁?
雲詹先生那邊卻沒有繼續再叫冬至往下查,那時,燕淮襲爵的消息,在他們看來,已是十拿九穩。到底是他的生母,萬一不小心驚動了他,可就不妥了。
所以沒多久,這件事就這樣被掀過不提。
謝姝寧未親自過問過雲詹先生的用意,卻也發現在冬至送了消息回來後,他變得很愈發消沉了。
她不由開始疑心雲詹先生同燕家,又或是萬家有所關聯。
然而雲詹先生的身份是個謎團,連頭都尋不到,即便她想查,也無跡可尋,甚至連雲詹這個名字,都是化名。她沒有法子,隻得偷偷寫了信送往敦煌,仔細同舅舅打探。
畢竟最初,就是舅舅將雲詹先生師徒二人給送到京都來的。
叫人無奈的是,敦煌和京都兩地之間相距甚遙,也不知猴年馬月,才會有回信送到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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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門外,思緒飛揚。
不斷有斜斜的雨絲自廡廊外飄進來,守門的丫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打起了簾子。
她一個人未帶,孤身進了門,循聲往東次間去。
有人在毫不收斂地高聲談笑。
她越走越近,這道聲音也就越來越響亮清晰。若謝姝寧沒有記錯,這該是三夫人蔣氏的聲音。她向來同他們家關係不佳,六姑娘謝芷若又從來拿謝姝寧當顆眼中釘,蔣氏也因此見不得他們一家好。